分崩离析来得那么快,完全出乎我们的想象。似乎只是一夜之间,什么快乐,什么幸福,什么都不再有。我们和她们之间那些凌乱的过往,就像是拼起又碎掉了的拼图,再也拼不出什么完整的画面,只留下一堆散乱的斑斓。整个故事空白了一块,那些记载着的字迹仿佛被水浸泡过,抹出一团模糊不清的墨迹。它们把那中间的事情藏匿起来了,对谁都不吐露。那段被锯掉的时间,起初连曼宁都不肯对我提起的。我们在那时候一直是这样,彼此隐瞒了自己的悲伤。望城街道上梦幻般的身影渐渐散去,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才是真实的。那绚烂的演出结束了,合起的幕布后面,阴影拢出卸了妆的我们的忧伤。然而我们始终笑着,以为用笑就是在抗拒着天上的捉弄。那笑都已经定格在了曾经最美丽的瞬间,那看到绝望夜空中绚烂花火的瞬间,再不能够改变。爱情或者我们就像是中了传说中美丽的毒,露出诡异的笑,慢慢死去,猝然终止。
我和曼宁在一起,或者和梨子或者和Vive在一起,气氛总是欢快而融洽的。但我们都能够从对方的眼神和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忧伤。所以我们看到的都只是忧伤。没有欢快。尽管那欢快的气氛已经被我们演绎得尽善尽美,可是我们看不到。那是演给别人看的吧。谁会看到呢?也许是天上的神祗,可是神祗都笑着,顾不上来看我们。
这就是一场游戏,一场兴味盎然的比赛,看谁先把自己都蒙骗过去,用自己的笑容。
没有赢家,我们全都输得一无所有。
直的街道,没有一点拐弯抹角。两点一线,连接在我的家和曼宁的家之间。我们就在这样一条说短不短,说长也算不上长的路途中反复地经历着从前。墙角,道沿,我们细致入微地重新审视着每一个忽微的角落,甚至踢开地上的落叶,看看那下面有什么,有没有答案,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对谁错。
爱情是没有对错的,小雅曾经这样子说。
爱情是让人分不清对错的,梨子曾经这样子说。
爱情是对错都纠缠在了一起的,Vive曾经这样子说。
爱情么?我最终领悟了。爱情只是我们都做出各自的选择,然后在爱经过的地方安静地观望,看它是不是停下来,只有选择是我们的,爱情才不是。我自己这样地说。
最后,离开望城之前的最后,还曾去过一次KTV的。和曼宁一起。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套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意境。从头到尾,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都只是同样的歌。想是用刀子反复地在同一个位置刻下我们的伤。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
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酷
让我又爱又恨/她的爱/怎么那么深
一直唱到感觉那歌都已经不再是那歌,已经成为了我们故事的一个脚标,随着故事本身一起,永久地保留下来。最后一遍唱完,我们的嗓子都沙哑了。我们声嘶力竭地想要把自己的心情都注入到那歌里去,让它的曲子流转着,最终能够替代了我们的悲伤。
等到空气停止了微微的振动重又回复到沉寂,飘浮的音符都已经落下来,覆盖了浅浅的一层,打湿我们的脚尖甚至是眼眶。时间从我们的身上碾过,碎了每一块骨头也碎了心,在我们的皮肤和皮肤下掩藏的某些角落里,留下抹不去的烙印。那时的我们从那时起便属于了那时的时间,被拖入深邃之中,从此不再属于我们自己。
好了,就是这样子了吧。当音乐渐渐褪去,光影都收敛了,只剩下暗的时候,曼宁说。他把麦克丢在一旁的沙发上,显出一脸的疲惫。
是吧。我知道那时候自己仍旧怯懦得犹豫不决,我只能应着曼宁的语气说。她们逐一离开了,可是或许,我们还要留下来演出我们自己的,大概也可以算作是她们的,独角戏呢。我们自言自语,现在与过去对着话的。整个剧本里就只有我们自己,没有别人,没有她们。甚至都可以没有这世界。
我不想,曼宁突然打断了我。
不想?我问。
我不想再停留在这里。我想我们也应该离开了,到一个那些根植在这里的事情蔓延不到的地方去。曼宁盯着电视闪动的屏幕,慢慢地说,如释重负的语气。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更紧地缩了缩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我想象着我们的故事里只剩下封页,里面的字迹都逃掉了,一场空。
还在想她么?曼宁猛地转过话题,突然地问。
恩。我反射地点了点头。等到思维跟上来,再想要悔改,想要掩饰的时候,我看到曼宁用默然的悲伤望着我。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