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又让我想起了那时的Java。她慢慢走在我们身后，静静地唱着《比我幸福》的祝福。那声音是微微笑着的，却又隐隐地能够听出安魂弥撒的味道，像是温存的祭奠。回过头去，看到她的面庞，笑容挂着泪的晶莹。

　　故事之间的我们都是这样的彼此熟悉。可我们像是冬天里不能够安眠的刺猬，想要像曼宁和小雅一起唱过的歌里那样子相互取暖的，却只能刺痛了彼此。靠的越近，也就伤得越深。

　　曾经看着Java和壬生在一起的。后来又看着他们分开。看着壬生和Vive走到了一起，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地越过了那么些泥泞。不知道自己在这流传着的故事里扮演着谁，因而只能够在一边旁观。即使有时候为了这些故事中熟悉的人们揪着心的，也只有默默地看下去，不做声。在故事早已经编排好了的情节面前，连故事里主角们的抗争都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是看不清状况的我。如果不是这样子的话，我也不必在自己的故事里，始终默然地承受了悲哀。都是一样的。

　　 Java是很乖巧的女孩子，只是顺着故事的脚本一直漫漫地走下去。无论欢喜或者感伤，都安静地承担下来，一点都不曾抱怨。那个情人节之后，Java一直逼着曼宁教她抽烟，说那样子地吸入再吐出，可以忘记了悲伤，让悲伤都随着烟雾离开了身体的。我们本来都不同意的，不想看到那样子的Java。可是曼宁最终还是没能抵挡Java的请求

　　抑或是一向先知先觉的曼宁在她的身上多少也看到了自己的爱情吧。Java轻轻地吸一口烟，再缓缓地吐出来，一阵烟雾弥散在她眼角闪动的泪花之间。然后她笑了，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痛的。她那样时的身影和她从前轻快地蹦蹦跳跳的样子渐渐融合到了一起，浮现在我的印象中，慢慢定格了，再不能够更改。Vive也为了那时候的Java心痛着。我不希望伤害到她的，不想看到她这样每天每天伤心的憔悴。Vive曾反反复复地对我说，我希望她能够重新快乐起来，希望如果我已经伤害到她，希望她能够原谅我，希望我们仍然是朋友。然而Vive终究都不是Java的，她带着自己多少有些幼稚的坚强，像柒说的，用选择弥补着自己的选择。

　　我只是想要看着，如果不能是我，我也想要看到有人可以照顾着你的。这样才能够放心。即使我离开了，也能够让悬空的心安顿下来。走，也走得安然些，思念，但是不必不安定地牵挂着。在我们的回忆里，只留下那些愉快。Vive曾经对我提到过，在曾经的曾经，Ever这样地对她说。柒复述着这被时间和人物反复讲述的话，想是说出了自己心底隐藏了的言语，一片真诚的感觉。可是真的走开，慢慢远离，就会渐渐地疏远了，直到最后全然陌生。曾经融合在一起的欢笑与美好都被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分割成为两个完全独立而漠不相干的个体。我们或许还可以透过那种无形的隔膜看到对方的容貌，却不可能再看到对方的心，不能再走进彼此的世界，一秒都不能。纵使是在路途中迎面相遇了，也只不过抬起或是低下头，连最简单的招呼都不再打的。我们能够读得出对方满眼的陌生。柒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听不清了，像是陷入到一种迷失的空洞。

　　柒！我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柒！不要陷进你自己的故事里去。Vive她不会这样子就忘记了从前的故事和故事中记载着的人物的。她是把所有的喜悲都埋藏在心底，只不过不愿轻易就表露出来的。所以她才会累积起那么深的悲伤，才不断地想要用选择去弥补自己的选择，不仅仅是选择，也是她的回忆和故事本身。知道么，有一些事情，我想了想，又对着柒说，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说忘记就忘记了的。有时候你以为你自己都已经忘掉了，以为你已经用单纯的白色把所有往事留在那记忆的墙壁上的涂鸦都抹掉了，盖住了。可是它们其实都留下来了，就留在那里。它们在耐心地等待着一些契机，才重又铺天盖地地奔涌出来，叫我们无从违抗的。

　　是么？是这样子的么？柒喃喃着，忽然安静了，再不言语。

　　于是我只好独自去回忆Vive的那些故事，努力在脑海中打捞和拼凑着那些零碎的画面，试图让它们清晰地重现出来。可是我，始终都不清楚Vive、壬生和Java之间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曲折委婉，把他们都缠绕进去的。因为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忘记。从前就想过，一个人留给另一个人的，到底是些什么。回忆么。我们本就都是徘徊在回忆和憧憬之间的灵魂，除了它们，再不曾拥有过什么。那么，当回忆都被遗忘的时刻，当那些点点滴滴都干涸了，蒸发到空白的天空里，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当作根本从未发生过。没有回忆的情节，会不会都是虚幻。再没有能够证明它们曾发生过的证据，怎么能确信他们真的存在过。当回忆都泯灭了，这生命只是一场虚妄的幻想罢了，没有了过去和未来。

　　在被我认定为开端的聚会上，并没有壬生的身影的。没有他。或许，从他带着Java的泪水唐突地闯入到故事中来开始，我就从未把他当作真正属于这故事的某个人物。他该是活在其他的什么故事中的，那里有任他去的泪和欢笑，不会波及到这里，波及到我们。只是哪里有什么地方错乱了，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反复地出现在那些被我珍藏起来的情景中。送摩卡离开的时候，他唱了什么我已记不清的歌。Vive坐在他的腿上，目光似是而非地凝望着闪烁的电视屏幕，似乎完全没有在听他唱着什么。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望城为我们划下完结的聚会，Vive哭着对我们说，现在你们都要离开了，只剩下我，剩下我一个人。那时候壬生没有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被悲伤浸泡着的心。那时候壬生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倒在房间一角睡着了，留下Vive一个人，轻声地哭泣着。也许那时候，他回到他自己的故事中去了吧。

　　而现在他们分开了，不仅仅是城市，心都已经彼此远离了。

　　我在一点一点地忘记他。希望他在那边能找到他的幸福。Vive对我说。

　　一定有什么人，是不能够忘记的。即便从脑海中强行地抹去了，也会铭记在心，借着梦境中隐匿的思念，悄然生长下去。壬生不是Vive的那个人。而Ever，也许是他吧。我也说不清楚的。再去问柒，他只是反复地说，是的，当然是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忘记，怎么可能那么无情，怎么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坠入到自己的回忆中去了，但是我想，他一定是有着那个无法遗忘的人的。

　　知道的只是Vive在说，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已经可以不用别人操心，不用借谁的肩膀依靠，就已经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这样好不好，可是我想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了，太久的时间里我似乎忘记了爱情的形状，我甚至害怕，因而开始拒绝别人融入我的生活。那就先这样吧。这样也很好的，起码，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

　　可是早已经习惯了从前的她，所以在听她这样说着的时候，我还是在想，从前的那些记忆会不会在某一刻重又融化开来，渗进她的梦和生活之中。而那些交错的选择，什么时候，会不会再次淹没了她，淹没她的从前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