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来了,出去走走吧。曼宁一边对我说,一边开了灯。陌生的白炽灯光完全没有温存地刺出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从指缝中,我看到阴影很快地退缩到角落里,轻微地抖动着,像是受惊的蜗牛的触角。它们带走我的回忆,躲进脆弱的壳里。
我问曼宁要去哪里,他只是耸耸肩,不回答。
转身关上房门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柒说,我们已经走得足够远,或者,已经太远了。
是啊,我默默地对他说,但我们还是得要接着走下去。谁知道会走到哪里,遇见怎样的人。
最后我们进到一家很小很不起眼的饭馆,只是摆放了三四张桌子就已经把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我们蹭着桌角,艰难地从狭窄的过道挤进去,像从前一样坐到房间最深处靠着墙角的位子。我们对那样的角落情有独钟。这样的习惯,让我们在面对哪怕如此陌生的环境时,也会有莫名的熟悉的感觉,觉得安心。
我一直都在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是安静地坐在路边,兴味盎然地观望着的人,不清楚是你还是我先到一些,我们一起观望着什么,曼宁把双肘支在桌沿上,对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观望的究竟是什么。但是然后,然后我们像是中了邪一样地跳起来,一边哼着听不出忧伤的歌,一边在道路中央挖了一个大大的深深的坑。曼宁停下来,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疑惑。电线吊着灯泡从房顶上垂下来。一阵风吹过,明亮与阴暗的交界在桌面上移动起来,扫过曼宁的胳臂、手指,以及眼睛。最后,他接着说,等到一切看上去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们又一起兴高采烈地跳了下去。风止住了,光线渐渐平稳,把曼宁留在了角落捧起的阴影里。
那么,后来呢?我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句。
后来?后来你落在了松软的沙地上,而我则摔在坚硬的石头上,摔得生疼。现在我拼尽全力地爬了上来,正忙着拍掉身上粘的尘土。可是你,我总觉得你仍旧坐在坑里,看着像是还在等待着什么。我希望能有人帮你上来。我,或者是别的人。任何人。
是么?我在等待?那又在等待些什么呢?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就乱了起来。我抬头看了看曼宁,却又像是在看着另外的人,不是他。
我自己也可以上来的,总会上来的。我最后这样地告诉曼宁。而他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抓起酒杯,劣质的啤酒在嘴里泛起浓重得不加掩饰的苦涩,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一阵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