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山来的很快。他是三兄弟当中最瘦的,也因此有些老相。而且,他是个不拘言笑的性子,嘴角和眼角有些天然下垂,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威严的。也因此,别说是孔氏这个当弟媳妇的,就是刘氏这个做嫂子的,都有些怕他。
早在来之前,他就听许向知说了请他过来的原委。实际上,就是许向知不说,他也听到了孔氏和刘氏之间的闹剧。他和许广智一开始想的一样,还以为是孔氏想要利用舆论,逼迫刘氏不要将许向文送走呢。不过,送不送走许向文,都和他的谋划无关,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管。
但老爷子让许向知来请,他就不得不来了。
听许广智将孔氏的担忧说了,他没忍住轻蔑的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爹和我说过这事儿了,”不得不说,许广智在许家是有绝对的权利的,就是最精明、也最有实力的二儿子在他面前,也都乖巧老实,“我还特意用乡政府的电话和向礼联系了一下。”
说是和许向礼联系,其实,许银山联系的对象,一直都是许杏儿。虽然不像老爷子那样,将女儿生下来就溺死在尿桶里,但在许银山来,女儿生来也是为了帮衬儿子的。在他想来,儿子一定工作很忙,女儿就不一样了,她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事情做呢?再者,女婿的官职比儿子大了一级,这让他只是说起来,都觉得有面子的很。
“也是赶的巧,向礼所在的部队正在扩建,向威真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事实上,扩建的不是部队,而是部队驻地的一家机械厂。这家机械厂因为有了新的制造任务,所以需要到下属一级的县市开建新厂,不但需要招募新的工人,听说,那新厂驻地在荒山野岭之中,还需要招募一批开荒种地的农民。许向礼所在的部队中,有许多军属就在老机械厂上班,新厂招工也的确是优先部队里的家属们的。
推荐许向威去新机械厂就职,对许向礼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可这要是以前,许银山和许向礼也绝不可能将这机会告诉给许铜矿一家的。许广智所料不错,许银山之所以那么爽快,是因为他早看上了许铜矿家的庭院。
其实,三兄弟家的院子,属许铜矿家的小。房子和院中的布置,也是三家中最差的。但许银山在整个镇子上都看过了,怎么都还是觉得两个兄弟家的院子最合他的心意。他有两个儿子,日后总是要分家单过的。这样互成犄角的布局,是真的在互相不影响的情况下,又可以互相帮忙的布局。
而许向礼虽然看不上区区镇上的一幢院子,但他在部队上生活的,真不像家里人想象的那样惬意。而且,他岁数不小了,最近一段时间也正追求上司家的女儿。如果许向威能到机械厂上班,他至少能有个“借钱”的地方了。
“真的?”孔氏再也想不到,许银山父子对他们家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盘算,只觉得这父子俩能应承,许向威能去当兵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许银山不知道许向礼的打算。当然,他即使知道,也只会支持。但他知道刘氏要将许向文送去的那家许诺了五十块钱。刘氏在向他请求帮忙的时候,曾经承诺要将这钱给他。许银山当时应承了,但现在想想,却觉得这钱他不能拿。否则,这院子肯定落不到他的手上。
所以,他主动提及了这事儿。
“钱是文文卖身的钱,我这个当二伯的,不能收。”
他说的正义凛然,孔氏脸上却是霎时间就一阵青一阵白的。这事儿她之前的确不知道,但这钱许银山当二伯的不能收,他们当爹娘的就能收了?
一时间,她坐如针毡。只是,许向威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她若是就这么起身走了,就前功尽弃了。咬咬牙,她硬挺着没接许银山这话。
“那什么,二伯应承了这话,我和我当家的可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这去当兵,需要准备些什么?向礼可说了,要向威什么时候动身?”
见三儿媳妇脸色都憋成猪肝色了,还惦记着许向威的前程,许广智是心底既满意又失望。满意的是,这儿媳妇还算合格,知道忍辱负重的为儿孙考虑;失望的是,她嫁进来也快二十年了,怎么可能还不了解许银山的为人?她就不想想,若非所谋更大,许银山为什么会轻易将刘氏许诺的五十块钱吐出来?那可是五十块钱啊,而且这钱,她和老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自觉在家里还能一言九鼎,许广智也不怕许银山翻出什么大浪来,所以,根本没有提醒孔氏的意思。而自从许银山进来,就老实的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刘氏,更不可能提醒孔氏了。
而许向知,根本没听出来这其中的关窍。
“具体的,要等向礼的消息,总得给他时间疏通疏通。”许银山说的煞有介事,“如果向威有时间,先去做个体检吧。这个是必要的。”
“哎,哎,我记下了。”
孔氏不是不窘迫的。她既怕许银山提了许向文之后,刘氏和许广智顺势让她现在就将许向文送走;又怕许银山当场开出什么令她和许铜矿为难的条件来。见许银山这么好说话,她也不是不惊讶的。
“那啥,向礼如今有本事了,我们这当叔叔婶婶的,也跟着一起沾光。”说完这话,孔氏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干巴了,补充道,“二哥您放心,我一定叮嘱向威,让他到了部队上,一定什么都听他哥的。您放心好了。”
对拿捏老三一家子,许银山从来没什么可担心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窝怂货。也就许向文那个小丫头片子出乎预料的还有些血性,而且还机灵,可惜是个女娃娃,年纪又太小了。
“行,我知道了,你和老三先准备着吧。”说完,许银山就站了起来。他转身对着许广智微微躬了躬身,“爹,我上班快迟到了,这就走了?”
许广智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慢走。”
许银山知道,许广智一定是猜到了什么。这一眼,是对他的警告。但作为亲儿子,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爹会坏他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