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车,听到更加清晰的孩子哭声,慕容夏虹便问哪里来的孩子哭,青年女子说是自己的闺女被吓到,躲在车子里哭,刚才劝过了,还是停不下来,时断时续。慕容夏虹主动问对方想如何处理,对方把球又踢回来,问她想如何处理。那就只能麻烦警察叔叔了。
警察来到后,先了解到人没有受伤,那么就只剩下车的问题了,大概的流程:定责、叫保险、定损、保险确认、修车、取车。中年男子说,他们是回老家过年的,路过这里,这一套流程好麻烦,他们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下来过年吗?如果住下来,吃饭住宿算谁的?即使在老家可以定损修理,最起码要修十来天,过年期间是用车高峰,这个损失怎么算?还有车里的这些鸡鸭鱼酒土特产怎么赔?警察了解到车子还是可以正常行驶,便告知对方可以到老家理赔、定损、修理,至于造成的其他相关损失,双方可以协商解决。青年女子说可以回去修,修好了到时把发票寄给慕容夏虹,夏虹未置可否。这时保险公司的人也到了,一个劲地道歉,说路上堵车耽搁了,了解情况后,保险工作人员说在全国各地都有网点,到保险公司指定的维修店去修,车主不用掏钱,修好了直接开走,由保险公司支付维修费。工作人员根据现场勘查大概确定了车辆损失情况,包括后盖、后尾板、一个车后灯总成,大约二千五百元,具体的数目,等到了维修店,由维修店来定损维修,车主不用操心。警察和保险人员办完手续,都离开了。
慕容夏虹也打算上车离开,被青年女子叫住,说刚才提到的几项损失还没给呢,怎么就走了?慕容夏虹说不好意思,搞忘记了,问他们要赔多少钱,他们又把球踢回来。夏虹只好大概地估计了一下,说赔一千,可以吧?中年男子表示在寒天冻地里讨论这个问题太伤人,就说不用扯了,赔五千块吧,我们吃点亏,大过年地开个被撞的车回去也不吉利,要不就在梅里过年,吃住由慕容夏虹负责也可以。花冠车里孩子的哭泣声又响了起来,慕容夏虹内心一软,再加上最近股票红火,赚了些钱,便斩钉截铁地说:“三千块,多了就没有了。”男子还要坚持,慕容夏虹有些生气地说:“行了,别再纠缠我了。”青年女子便拉架劝和,说就按照这位美女说的吧,给三千块。两位女子友好地加了微信,转了账。
回到家里,慕容夏虹还是给班主任吴老师打了电话,让狄子寒接一下,还好,那是晚自习的第四节课,没有老师讲课,学生自己自习。不一会儿,狄子寒拿了吴老师的手机,走出教室,迫不及待地问道:“妈妈,你没事吧?”“没事,傻儿子,知道关心妈妈了。就是车子和别人的车子擦了一下,都解决了。”“哦,那就好。”这一次的通话,慕容夏虹告诉儿子,周六日都有事,只能下周再找个时间过来看他,主要是想说,如果他把小莲看作是自己以后选择的目标,那么现在就应该好好努力,让未来的自己能够配得上未来的小莲;而且用现在的努力换来以后更好的自己,未来的自己才会有更多的选择,无论是工作、伴侣,还是生活方式。子寒只回答了一句:“妈妈说的对,现在好好努力,让未来的自己配得上小莲。”
现在,儿子半夜回到家,一脸酒意,还说今天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度过的,其中还有“小莲”。慕容夏虹想起了过去的一些往事,便问道:“这么说,你现在还喜欢她?”子寒点点头,又摇摇头,夏虹看到儿子紧张害羞的样子,说:“怎么,现在不能确认了吧?”子寒说:“也不是不能确认,可能还是喜欢她,但感觉两人之间明显有一道无形的阻隔,说不清道不明。”慕容夏虹问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能配得上小莲了吗?他说:“原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不能用“配不配得上”来形容,如果是爱情,那用“配”这个字显然不合适,因为爱情不是拿来交换的;不过,如果不是爱情,那会是什么关系要用得上“配”这个字呢?对,最直接的就是商业关系,因为这种关系是最直接的价值(或价格)的交换,其实,也有可能是婚姻关系,因为婚姻在法律意义上是有“交换”关系的,所以在婚姻上,人们经常会用到“配”这个字,而我和她显然远没有到这一步;而且,以“配不配得上”来评价的婚姻关系,我猜要么是不幸福的,要么不会长久,因为婚姻应该是以感情为基础的,而感情是不可以拿来交换的。当然,单纯的从个人社会价值来说,我觉得自己经过一年刻骨铭心艰苦努力地学习和锻炼,是可以“配得上”小莲的。”
慕容夏虹被儿子这一番饶舌的长篇大论给逗乐了,然后又严肃而慈爱地看着儿子说:“哪有那么简单的。好了,不说了,去洗吧,早点休息。”儿子离开后,她反而清醒了,倒了一杯矿泉水喝,拿起手机翻了翻,看到陶华回复的一条消息:“晚上带孩子在游泳馆学游泳,抱歉,没听到消息铃声。你好好休息啊!”慕容夏虹马上编辑好了一条消息:“你明天有时间吗?我要见到你!”打算点击“发送”,又把手缩了回去,把字都删了,觉得太晚了,而且明天他可能没有时间,而她自己也可能需要思考一些事情,再说即使明天要见面,明天再打电话也来得及啊,住得这么近。
十二天之后,子寒同学的身份将会发生质的变化,高中生到大学生,好多人一辈子也没把这个身份转变过来;就好比古时候,秀才满地走,进士若晨星。慕容夏虹平时上班也比较忙,想着趁着两个周末的时间带儿子到超市采买,一买一大袋、再一买又一大袋。傍晚回家,母子俩满满的成就感,停好车,一人扛着一个袋子就往电梯走去。从他们停车的地方,一条路通往电梯,还有一条垂直方向的路通往另一边停车场,都有砌边墙,所以在两条路交汇转角的墙边,可以完美地“躲猫猫”,而急匆匆往家去乘电梯的人,一般不会看见,特别是如果这个人再往里面多走几步,往另一边拐角再躲躲。
范正昨天发现慕容夏虹住的小区是“怡景苑”之后,当天晚上又来了一次。晚上十点左右,凉露凝枝,夜色如水,保安师傅有点怠惰,看到有人想进小区,便问道:“哪一户?”范正打了个哈欠,随便说道:“4栋1单元302。”保安也没怀疑,就给他放进去了。到了小区,他研究一下这个小区停车的格局,发现小区不大,也没有地面停车,便顺着地下停车场入口,往地下停车场走,叼着一根“至尊”,吊儿郎当,到处瞎瞄瞄,有一辆车从他旁边经过,司机往后视镜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停住车,问道:“师傅,找什么呢?”范正一听,小火苗“噌”一下冒起来,但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便压住火气说:“散个步,行不行啊?”
虽然说,地下停车场也不大,但毕竟有两层,刚才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其实让他有预感,再这样东晃晃西逛逛,搞不好会招来保安,那就不妙了。屈服于现实,范正吐掉了十元一根“至尊”,把衣服理了理,左脚踢右脚,右脚踢左脚,相互警告一下:好好走路,斯文!就这样一行行一列列地找寻,半小时之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呵呵,小样,三栋二单元,完美!他为自己这么富有成效的深夜之旅感到骄傲,又点燃一根“至尊”,把西服扣子解开敞着,两只胳膊像螃蟹大前腿一样一摆一摇,走出“全世界都欠他钱”、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小区门口,拿出一根“至尊”递给保安师傅,像街里街坊唠嗑似地说了一句:“出去办点事。”走出小区大门,保安在他身后嘀咕道:“社会人。”
和儿子一人一袋扛着,往电梯走,边走边说:“狄子寒,你怎么还比不了老妈,怎么好像扛不动?”没听到子寒说啥,只听到小伙子的吭气声。看到她的车子往车位里慢慢停靠进来,范正赶紧躲到垂直方向道路的第二个拐角,到了另一片停车场的入口,听声判断他们走到电梯附近了,赶紧又走到垂直路口交汇处的拐角,偷偷瞄着他们上电梯。他眼睛一眨不眨,看到电梯最高到了30层,之前停过15层、22层,他在手机上做了记录。第三天的晚上,他又故伎重演,不过,这一天晚上,慕容夏虹快到十一点才回家,他等了好一会儿,几乎都要放弃了,就在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汽车驶下地下停车场摩擦地面带起的“轰鸣声”在地下空间引起巨大共鸣,让他再次燃起希望。果然是她的车!这一次电梯停靠的楼层是17层、33层。范正再次在手机上做了记录,发现没有规律可循啊。他很失望,失望让他燃起了冲动的火苗,干脆一层层地去敲门,不信找不出来她,这时,有其他人乘电梯,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还礼貌地问这位大叔进不进电梯,他也不理人家,只是盯着墙面上电梯楼层数字显示屏。大约十分钟之后,电梯突然从17楼到达33楼,然后又从33楼到达22楼。对了,她刚才肯定是到楼顶透透气去了,22层,没错!可她在这么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到楼顶干嘛呢?当真只是透透气?还是收衣服?
两年前,慕容夏西年轻气盛,在城管岗位上又升了职,便豪言壮语地要请大家吃大餐喝大酒。那天,他一开心,酒喝大了;又一开心一侥幸还来了个“酒后开车”。结果,命运之神不是每一次都会眷顾同一个人,在雨山一路高科四路路口,被几个有着制服诱惑的帅哥友好地打了一个停车手势,请他停车打开车窗吹个气;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车子不得不停下来,一边停好车一边打电话给慕容夏虹,却不管怎么打,她都不接电话,命运啊!警察三次警告,他依然不开车门,小铁锤有节奏地在车窗上跳起来踢踏舞,不得不吹了,只好开了车门下来吹气;不是吹了就没事了,人民公仆的工作态度谦虚而谨慎,为了防止吹气验出来的数值有误差,吹气人还要勇敢地跟着去医院献出一点鲜血加以化验,经过验血再次确认,酒精含量119,好了,可以不用回家了。在夏西被请进那间干燥而安静的小屋里之后,晚上快到十一点,他的电话铃声响起,赶紧接听,带着委婉而害怕的声音说:“姐,你怎么才回电话啊,我酒驾被抓进来了。”
后来,为了不让弟弟受委屈,为了平息爸妈的担忧,经人介绍,慕容夏虹认识了雨山区公安局局长安友金。范正看到电梯爬楼爬到33层,其实是慕容夏虹到楼顶透透气,平缓一下心情,免得被儿子发现端倪。
中午,安友金打电话给她,说刚刚出差回来,晚上有几个兄弟一起吃个饭,请她参加,慕容夏虹很爽快地答应了。聚餐的地点也选得好,是他们两个人上次吃饭的地方,属于私人会所性质,很私密,很安静。局长的几个兄弟,和慕容夏虹也都认识,把她当作“嫂子”,撺掇着“嫂子”多喝点,老安冷眼旁观,一张阿弥陀佛的笑脸。慕容夏虹想着不好驳了大家面子,更要给老安挣面子,于是,就狠下心多喝了几杯,高脚杯的容积也不大,差不多一杯也就只能装下三份之一瓶的容量,500ml的瓶。一瓶多的红酒喝完,夏虹觉得有点朦胧了,便跟老安撒娇嗔怪道:“你也不说话,就看着我喝,我是真不能喝了。”于是老安也就劝大家都不要喝了。
喝完了酒,慕容夏虹就要回家,说明天早上六点多就要到学校,老安有点不高兴,她就楼着他膘肥肉厚的老腰,小肚腩贴着他那海纳百川的弥勒佛肚。老安稍稍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要么,我不打牌,陪你?”这句有分量的话,几乎把慕容夏虹的醉给吓走一半,虽然他贴着她耳边,但她能听到他的几个兄弟窃窃私笑,还能听到他们附和着说:“不打牌了、不打牌了。”慕容夏虹这时几乎和没喝酒一样清醒,赶紧说道:“你们干嘛啊?陪老安打个牌!我是明天真的要早起到学校!改天再陪大家打牌,好吧。”安友金觉得再勉强反而没有面子,只好大大方方地派自己的司机开慕容夏虹的车送她回去,车到小区门口,还好,车上有一盒巧克力,便谢了这个小伙子,然后自己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
慕容夏虹原先以为和安友金只不过萍水相逢,逢场作戏,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有相互勉强的情节发生;再说,像他们这样的高级领导,总是应当有着较高层次的智慧和善解人意的理智!但今晚,这么多人,这样的场景,她觉得对她是深深的侮辱,深入骨髓的龌龊!
回到家,儿子叮叮哐哐地在打游戏,房门虚掩着,她也没打招呼,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心里越发堵得慌,偏头疼又隐隐上来,和着衣倒头便睡。晕晕乎乎中,做起了梦,也分不清梦里那人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死拉硬拽地给她灌酒,然后又热情礼貌地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突然,像有一座山一样压到她的身上,很沉很沉,慕容夏虹拼命推他,怎么也推不开,一边推一边喊:“陶华,帮忙啊!”随着这一声喊,好像真的来了一个人,但不是来帮她的,却是“哈哈”大笑说:“嫂子,不打牌了、不打牌了。”那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在感觉快要窒息死掉的时候,醒了。
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慕容夏虹只好多躺了一会儿;稍晚点去学校,也正好可以给儿子做个早餐。起了床,她感觉身子沉沉的,也没精神做她的“慕容氏瑜伽”。简单冲洗了一下,穿好衣服,夏虹走到厨房,煮了十二个老母亲做的大饺子,打了两个水煮荷包蛋。自己吃了四个饺子、一个蛋,剩下的用保温瓶装好放到餐桌上,那是儿子可以懂的早餐密码。
开车去学校。看看时间,八点多,陶华应该可以有空接电话。边开车,边拨通他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哈罗。”慕容夏虹“呵呵”两声,问他是否方便接电话,他说没问题啊;问他在忙什么,他说在食堂吃早餐;跟他说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他说那好好休息;她觉得他很不可爱!叹了一口气,她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提到的那个雨山三路长长的绿道,他说记得啊;她说那今晚下班后去那里逛逛,他说可以啊。
雨山三路与高科二路交汇处有一段与众不同的绿道,沿着一条小山坡逶迤开来,宽宽的涂成蓝颜色的道路两旁,高矮参差的植物在初秋里依然挺拔翠绿,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花开得到处都是,好像要抢着在秋凉到来之前抖擞几点娇艳,留下一段倩影于人间。因为这俩人后来不止一次地来到这条绿道,我们且称它为“雨山绿道”。下班后,把儿子留在家里吃螺蛳粉或者点外卖,慕容夏虹自己从学校直接开车到菩萨岭给妈妈送水果,顺便吃个晚饭,吃完了还不到七点,跟妈妈说还有事情,拿起手机、车钥匙就走了,出了门就打电话给陶华,约了二十分钟后到雨山绿道。
到了十字路口,等红灯,慕容夏虹已经看到陶华的车停在了绿道附近的公路边上;红灯转绿灯,她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他的车子后面稳稳停住,按了几声喇叭。陶华其实从后视镜已经看到了她的车,便走下来,来到她的车窗旁,她没有摇下车窗,通过玻璃看着他,虽然才几天不见,倒好像好久没有见面了,一股温暖的可以徜徉的泉水浸润了她的周身,她赶紧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向他的怀里倒了下来,疲惫、开心、依赖。他抱着她,在大马路的明亮灯光之下,似乎有些局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我们走走吧。”
俩人相携着手,慕容夏虹一边走一边说:“昨晚快十一点才到家。”陶华说:“怎么那么晚?”她说:“公安局局长请我还有另外几个人喝酒。”看着陶华没有做声,她嗔怪道:“我干嘛跟你说这个啊?你是我什么人啊?”甩开了手,就自顾自地往前走,陶华紧赶几步,牵住她的手,走进了雨山绿道,绿道旁没有路灯,只是靠着马路上的灯光映照过来一些微弱光亮,树影斑驳,枝叶摇曳,几乎没有人往来。在一个大约一百二十度拐角处,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树冠如盖,陶华轻轻地扶着慕容夏虹的肩膀,示意她站到大树底下、靠近大树。他目光如水地看着她,她秋波荡漾,他双臂向前伸出,紧紧抱住她,她在他的腰间缠绕,也紧紧抱住他。她戏谑地说:“科学探索不能太快了,太快容易犯错误。”他不答应,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科学探索要允许犯错。”她突然用力把他的脸推开,他“啊哟”一声,舌尖上冒出几颗血粒子,血粒子越来越大,又流淌开来,几乎染红了舌尖,慕容夏虹有点慌了,自责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的牙怎么就把舌头碰破了。”她轻轻地抱了抱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似乎睡着了。一阵夜风起,枝叶摇颤、树影婆娑,吹起了几绺秀发,夏虹懒洋洋缓悠悠地抬起头,深吸一口,哼着吐出来,柔柔地说:“咱们走走吧。”
一边走,慕容夏虹一边看着陶华,想听听他说点什么,他会意,指着自己的嘴巴,打着手势,那意思是说,舌头破了,说不了话了。慕容夏虹看着他那淘气样,只好说:“行,行,你不用说话,我说给你听。”她说,人一生中除了出生不能选择也选择不了,人一生下来落地,就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有被动的选择,有主动的选择,有小的选择,有大的选择;有的选择,选错了不要紧,大不了重新来过;有的选择如果选错了,可能要付出大半生甚至一辈子的代价;上学的时候,选择学校,选择科目,选择专业,选择理想,选择目标,选择诗和远方;后来,选择职业,选择机会,选择朋友,选择伴侣,选择婚姻,选择生活方式,选择活与现实;又比如,她现在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她,结果会如何,不知道,但最起码,这种选择即使错了,也能够纠正回来;而在婚姻中如果选错了伴侣,很可能会影响大半生甚至一辈子;而如果选择错了职业,选择错了机会,可能也会影响到一辈子;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嫁错郎、入错行”的痛心吧。陶华点头表示同意,这样的案例在自己身上或者周围人身上屡见不鲜、比比皆是,有人的选择带来了成功、富足、幸福,而有人的选择带来了困蹇、忧虑、不安,其实最开始,两个人可能相差无几。慕容夏虹又说,上次跟他提到的她的一个朋友,那个人看起来有点憨呆,不善于与人沟通,很多事也会征询她的意见,但他很有钱,至少资产上亿;陶华看看她,眼神告诉他不信她的话,她着急地说:“真的,不行,哪天我带你跟他见一面。”后来,慕容夏虹还真地安排了陶华和梁志远的见面,而梁志远的故事真正是一个选择大于努力的铁证。
慕容夏虹和梁志远都是土生土长的梅里人,一个是梅阳区土里长的,一个是梅口区土里长的,慕容夏虹是乡里人;梁志远是城里人,不仅如此,依托祖上是地主老财,所以他是带有地主老财气质的城里人。梅里市被一条梅江自南往北穿城而过,梅江是长江的一条重要支流,传说发源于梅花山而得名;后来地理学家考证发现梅花山只是其中一个发源地。梅江的源头是三条溪:九溪、梅溪、五溪,九溪发源于九子岭上的一条飞泉瀑布,溪水哗哗啦啦奔涌而下汇入梅江;梅溪来源于梅花山的地下涵洞,淙淙流水,不疾不徐,缓缓北下,山上和溪水两岸到了冬天,梅花盛开,红的、白的、黄的,群群簇簇,虽算不上花开似火,倒也繁星璀璨;五溪自五华山而来,山上山石间山坳下雨水聚集,细流汇集到山下,注入五溪。梅江不宽,丰水期最宽的地方大约百米,窄一点的地方大约五六十米;枯水期稍宽点的地方大约只有五十来米,窄一点的地方搭上两个小筏子上面铺些木板连起来就成了过河的桥。
梅里下辖三区一县,分别是梅阳区、梅口区、里河区、中河县,梅江西边是梅口、里河,东边是梅阳、中河,慕容夏虹老家在东,梁志远老家在西。东边穷,西边富,宁抱西边一只羊,不嫁东边俊俏郎;过去,梅江两岸的青年男女拉歌歌,那也只是唱唱歌,到最后能成双成对的很少,除非是西边郎、东边娘,一个城里男、一个村下女。后来改革开放,梅阳撤县改区,引入商品经济,陆上通道可快速到达江浙沿海富庶地区;同时因为紧挨长江口,建起了梅里唯一一座国际标准化水陆货运码头,可通达万吨远洋轮船,设计年标准吞吐量达五千万吨。所以渐渐地,梅阳经济也有了起色,不那么穷了,虽然还是会被梅口、里河人当作是乡里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梅里市经过市委、政府、人大三套班子共同研究决定,依托交大的办学资源和管理模式,在梅阳区选址建校,办起了梅里交通大学,后来因为政策原因,再加上整合梅阳医科大学、梅里城市建设学院,成立了多学科综合性的大学,并改名叫梅里大学。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慕容夏虹还在读初中,她的理想是有一天能够进入梅里大学读书,徜徉在大学校园里呼吸自由的空气,品尝知识的味道。在学习上一丝不苟、不懈努力,再加上她的脑瓜子也十分好用,无论小学、初中,慕容夏虹都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她的父母为人本分,不断地艰苦奋斗,一点一滴地攒钱。可是她终于还是未能如愿进入高中再参加高考考入梅里大学读书,而是选择了到中河师专继续深造,她觉得这已经很难得了,家里五个孩子,五张口,都要吃饭穿衣,都要读书长个子,哪里有那么多钱?大姐读了个大专已经快要掏空家里的经济基础了,她作为家里老二,不能减轻父母负担,不能分担家里困难,那也要尽量把这个过程缩短,早点出来工作挣钱。她把选择去读师范学校的想法告诉了爸妈,爸妈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气,他们知道她的理想是要上大学,而她的成绩足以支撑她的理想。虽然如此,父母还是能够心甘情愿地支持她到师专读书,这一份恩情那是一辈子都要感激的,一辈子也还不上的。
上师专的时候,慕容夏虹除了交学费,生活费尽量不再和家里要,每天都吃最简单的饭食,在下课的空闲时间里做家教。当时的中河县交通局局长请慕容夏虹给孙子小文做家教,春夏之交一个夜里,雷声滚滚却未见雨下;上完课,慕容夏虹赶着要回学校,小文说害怕,想要老师陪陪他,慕容夏虹说再晚了下雨就不方便走路了。老局长看孙子一再请求,便也恳请她留下来照顾一下孙子,还答应她,陪伴孩子一个晚上算两个课时,一共十六块钱。慕容夏虹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我今晚可以照顾一下小文,但是不要另外加算课时。”毕竟小文四年级了,因为营养跟得上,长得比慕容夏虹矮不了多少,所以她觉得陪着他睡觉有些不自在;可巧了,老局长家里的条件其实一般,毕竟是那个年代,家里多余的床位也没有,临时搭个铺位也麻烦,再加上慕容夏虹的性子也很随和,心想着和这小子凑合一晚上得了。
没想到,晚上睡觉,本来两个人一人一边。半夜里,这小子说害怕,非要钻到这边来,向左侧身,右手扶着老师肩膀;差不多睡得迷迷糊糊,又不大老实,故意假装着不经意地把手放到老师身上碰几下,被老师打了一下手,缩回去;不过一会儿,又故伎重演,老师生气了,把他拉起来坐好,指着他说:“小文,你要再这样,老师马上走,以后都不来你家了。”这么着,才勉勉强强睡了个安稳觉。
慕容夏虹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梁志远是梅阳区政府民政局的一个小职员,干一些对外联络机要的工作。经常看到民政局大通间办公室里,一名男子:三十岁出头,一米六三的个儿,二八分头,小小巧巧,瘦瘦削削,走过来走过去,送报纸、递文件、传个话儿,没事的时候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看文件读读报纸,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事情。其他同事没事的时候,要么打个瞌睡,泡杯茶慢品细饮,要么看报纸、唠闲嗑,要么干脆溜出去做点私事。志远的父亲一辈子干科员干到老,快要退休了,好歹混上了个“科长级别”,没有实际行政职权的科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梁志远二十多岁了,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单位上为了照顾干部子女就业,同意志远提前子承父业,列为“待转科员”。待转科员的全称是“等待转为正式编制科员”,在以后政策没有变化的情况下,只要父亲一退休,他就可以马上接班,转为正式科员。父亲对他倒也没有太高要求,只要求他干事勤勤恳恳,对得起这份工作就行。祖上倒是积攒了一笔不菲的财富,不动产、金银细软、股票、外汇,正儿八经的地主老财、土豪乡绅。再加上给还了一部分不动产,大院宽屋住着,居然比一般人家过得美满惬意,美好生活再次回来了。就这么着,一家人经过历史的风雨洗礼,都变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虽然祖上“发家致富”的能力基因并没有消融,但爷爷奶奶训诲道:“每个人都找个稳妥的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干好,稳稳当当地过一辈子,不要冒尖,不要争权,不要想着发财,切切!”杂糅着道家、儒家、佛家精神的治家理念之下,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爷爷奶奶历经岁月的摧折,越折越坚,都活了九十多将近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