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左右叶一弦便起来了,下楼吃了一碗热乎乎的薏米粥后就去了店里。
叶一弦的古董店在市中心,这家店还是当初叶一弦刚毕业时向叶华年借钱开的,经历了风风雨雨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叶一弦到了店门前,把自己的黄色甲壳虫停入库,打开了店门开始一天的营业。
平常店里来人很少,叶一弦就坐在店里喝着茶看着书,一天下来也很是惬意。
T市的雨刚停,大风就接踵而来。街道两旁的杨树被吹的向一边倾斜着,有的枝干禁不住就断掉了,只剩一根丝牵连着主干摇摇欲坠。
那枝干一如脆弱的生命,经历挫折便于边缘垂死挣扎,努力的连接着与人世间的手,不被拉走。
叶一弦紧了紧衣服,走出了门,她吧树上那些断点的枝干拽了下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旁边的环卫工人开口道:
“小姑娘,你干嘛把它拽下来呢,虽然过段时间它自己也会掉下来,但是自己掉下来和被人拽下来是两回事啊。”
叶一弦看了看环卫工人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面的道道沟壑是岁月来过的痕迹,叶一弦留下一句话便回了店里。
她说,不过是几时光景,我帮它们解脱了。
因为风太大的缘故,吹的店门前的牛铃直响,叶一弦怕吵,索性就关上了门。
那牛铃还是当初叶一弦去香格里拉的时候买的,那一年叶一弦突然大病了一场,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许多自己早已忘记的事情。
母亲有一次用醒酒器砸自己的头时,她一边用玻璃碎片划着叶一弦的胳膊一边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母亲说:
“吁,一弦乖,不要哭不要叫,你的声音太难听了,快闭嘴!”
那时小小的叶一弦躺在地上听她的母亲说:
“有一种声音可比你好听一万倍,甚至比华年的声音还要好听,有机会我就去香格里拉给你买个牛铃……”
回忆被打断,牛铃声响起,在谧的屋子里格外清脆。明明门关上了,风也不会吹的牛铃作响了,那这响声便是来客人了。
叶一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眼前的人虽然变了许多,眼睛变大了,鼻梁变挺了,嘴也变薄了,但是叶一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叶一弦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只是仰头微笑:
“好久不见了,陆湛衡。”
陆湛衡摘下了自己头上戴着的黑色渔夫帽,也笑的一脸灿烂,说:
“叶一弦,我很想你。”
这一句话就让防备已久的叶一弦溃不成军,眼泪掉下,氲氤着。
陆湛衡走了过去轻轻拥抱住她,在她耳边说:
“一弦,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小时候的叶一弦可以说是非常爱哭了,艰苦的环境并没有教会她坚强,反而让她变得更加脆弱了。
是的,没有谁生来就是要坚强的,那都是被人世磨砺的产物。如果说磨砺也分等级的话,那叶一弦所遭受的绝对是世间最痛苦又最快乐的磨砺。
叶一弦挣脱了怀抱,抹去了眼泪,故作凶狠的说:
“你是想挨打吗?”
陆湛衡露出小虎牙笑了笑,自顾自的逛起店里。
叶一弦店里的陈设是有规律性的,每个展柜只见的距离是固定的,这样就能给人一种种类多的感觉。
陆湛衡拿起展柜里的一个花瓶观赏着问:
“我回来你都没去接机,不应该给我点补偿吗?”
叶一弦已然恢复了常态,她看了一眼陆湛衡手中的花瓶悠悠开口:
“你手里的是清朝官窑产的珐琅彩花瓶,价值两万美元,送你要吗?”
“算了吧。”陆湛衡规规矩矩的把花瓶放了回去,耸了耸肩说。
陆湛衡只见叶一弦起身走到展柜尽头,摸索了一阵把一个冰凉的东西丢到自己身上,不自然的说:
“一个客户送的,没什么用,送你了。”
那个客户会傻到送她男表?
陆湛衡低头看自己怀里的物件,是一块表,欧米茄的无尽之蓝系列,海军蓝的表带和陶瓷表壳配在一起煞是好看。
陆湛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蓝色卡西欧,默默地摘了下来放进兜里戴上叶一弦送的表。
那蓝色卡西欧也是时候退休啦,这块表陆湛衡戴了三年,还是当初上大学时候叶一弦送的生日礼物,那个时候,她也用了一个同样拙劣的借口。
那时她说:
“本来是买来自己戴的,但是我又不喜欢了,就送你了。”
叶一弦就是这样心口不一,不管是好是坏,她都这样。以前每每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她都会对陆湛衡说:
“我就是皮肤太嫩了,轻轻捏一下都会紫。”
陆湛衡多么希望叶一弦不这么懂事,和他哭和他闹,多好。
到了晚上,因为约好了要一起吃饭,陆湛衡对叶一弦说:
“走吧,吃饭去。”
叶一弦点了点头,对陆湛衡说:
“我先关门。”
叶一弦关掉了店里的灯,又拉下了电闸才关了门。
夜是繁华的,漆黑的夜色被灯光覆盖,空气中氤氲着生气。
叶一弦看了一眼呆呆站在那里的陆湛衡,问:
“你,没开车来?”
“我才刚回国,还没买车呢,明天去买。”
叶一弦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车开出车库,对陆湛衡说:
“上来吧。”
陆湛衡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边低头看着手机边对叶一弦说:
“去水浒小酒馆,他们应该去了。”
车子启动,驶离古董店门口。
一路上车里放着音乐,是枯木逢春的歌,他是叶一弦从大学就开始喜欢的一个小众歌手。
那时陆湛衡问:
“你为什么喜欢他的歌?”
那时的叶一弦,陆湛衡记得特别清楚,她不化妆,散着头发任由风吹乱,穿着露背的格子裙,她坐在楼梯口说: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在他的歌里听出了我向往又恐惧的未来吧!那里有我想要的自由,还有我不想要的人情世故。”
到了小酒馆,叶一弦停好了车和陆湛衡一起下来了车,他替她开门说:
“在306包间。”
两人径自朝最里面的包间走去,还没等进屋,就听见杨桃惊天动地的喊声:
“我本以为俄罗斯的小哥哥会赢呢,谁成想空长一副好皮囊,最后他们以五分只差惨败给我们学校篮球队了。”
杨桃是这些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可以说是受尽宠爱于一身了。
陆湛衡推门而进挖苦着:
“杨桃,这么多年了,没看见你的身高长多上,声音倒是比以前洪亮了。”
杨桃也不甘示弱,蹦起来用胳膊夹住陆湛衡的脖子,说:
“你也是啊,陆湛衡,这么多年了,智商没长多少,身高倒是长了不少。”
叶一弦没有理会,直接走到屋子里,坐到了叶华年身边去。
等了一会,温嘉英才姗姗来迟,进门看见陆湛衡便说:
“你小子,刚回国就奔一弦去了,我自己回去堵车堵了两个小时!”
叶一弦正安静的坐着,听见温嘉英提起自己,不自觉有些脸红,微微低着头轻咳了两声。
反倒是陆湛衡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回答着:
“我愿意,我想去哪就去哪。”
叶华年突然开口问:
“湛衡,这次回来还走吗?”
叶一弦紧张的在一旁听着,她也想知道答案。
陆湛衡双肩搭在椅子上,一脸痞子相的似笑非笑的看着叶一弦,说:
“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