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没降落之前,叶一弦和陆湛衡说好,不打扰才是对一个旅行者最大的尊重。
叶一弦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攻略,什么地方值得去,什么美食值得吃,什么东西值得买。
叶一弦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人,但是她绝对是一个精致的人。
小时候的叶一弦穿的邋里邋遢,常常不洗头,不洗澡,因为身上的伤口会疼。她也不会每天吃下午茶,也不会换新衣服穿,也不会戴着美轮美奂的装饰品,因为她觉得,她所拥有的一切本应该都不是她的,她拥有一位母亲,拥有一个家就已经是大福了,其他的,她觉得她不配。
叶一弦先是用一天时间游览安曼城堡和北面的古罗马城市遗址。傍晚,又到了索瓦马,想着明天去死海。
晚上,叶一弦和陆湛衡坐在阳台上俯瞰着这个安静祥和的国家的夜景。夜空如淡墨般的颜色,零落的分布着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大楼上的信号灯也有一下没一下的亮着,好像在和星星呼应着。
叶一弦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用拇指和中指握住瓶身,用食指拉开拉环,冰镇的啤酒被释放出来从开口处喷涌着白色泡沫。
叶一弦喝了一口属于约旦的,属于她自己的啤酒,一股寒凉进入喉咙,她的心情也愉快了不少,对陆湛衡说:
“挺好喝的。”
说着也顺手帮陆湛衡打开了一瓶。陆湛衡看着叶一弦手臂上隐隐约约可见的伤疤,心里一紧,苦笑着说:
“叶一弦,你就不能任性一些吗?你大可以让我帮你打开。”
叶一弦漆黑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言语也显得苦涩:
“小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没人爱,所以我就告诉自己不要任性,这样别人才能喜欢你,后来我发现是有人爱我的,我就又告诉自己,你更不能任性,这样别人才能继续喜欢你。”
叶一弦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只能做的更好让别人选择她。
陆湛衡将手里的啤酒饮尽,把瓶子压扁扔到可回收垃圾箱里,他背对着叶一弦,尽管他一直在叶一弦的身边,可叶一弦觉得此刻他们两个无比遥远。
温和的声音钻进耳朵,让叶一弦失了神,他说:
“一弦,别人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懂事,而是因为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别人不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任性,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喜欢你,就是拥有了更好的。”
陆湛衡离开的背影有着毫不掩饰的炙热坦荡,但是这种坦荡却离叶一弦渐行渐远。
叶一弦与陆湛衡的房间挨着,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让人感觉这墙厚不过人心。
蒙蒙雾气笼罩着房间,小小的叶一弦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着母亲在走廊温柔的喊着:
“一弦,快出来,妈妈给你煮了开水,喝一些你的病就好了。”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放大,叶一弦躲在衣柜里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盯着衣柜前的黑影。
最终逃不过宿命,当叶一弦被母亲抓住,在她身上浇上滚烫的开水是,叶一弦心里没有爱了,但是她还是告诉自己,不要恨,要爱,要热爱。
叶一弦在即将昏厥时对母亲说:
“可以对我不好,但请爱我。”
可怜的叶一弦一直都在忍受着母亲对她的种种不好,却没能等来爱。
梦醒,叶一弦猛的从床上坐起,看着黑暗的房间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叶一弦感觉自己正身处万丈深渊。
一阵无力感袭来,叶一弦终于忍不住抓着被子干呕起来。
回国后的第三天,叶一弦始终待在古董店里,没有回家,也没有营业。
当温嘉英到了叶家,问叶华年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叶一弦的时候,他的理由笃定,并且毋庸置疑。
叶华年眼皮都没动一下,看着电视上的股市行情,悠悠说:
“那是我妹,我了解她。”
他了解的叶一弦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茶,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弹吉他,就是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
叶一弦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她会对别人露出獠牙,装作凶狠的样子,生人勿近,实则她就是软塌塌的,不堪一击。
冬至,正是适合吃火锅,叶一弦接到电话,说是去陆湛衡家里吃火锅,自从前些日子叶一弦刚回国的时候倒车撞向了车库,她那辆小甲壳虫就完全报废了。
一阵牛铃声响起,陆湛衡正跺着脚清理自己鞋上的泥点,貌似是踩进水洼里了。
叶一弦拿起纸巾递给陆湛衡,又故作心疼的看了一看门口的地毯,皱着眉说:
“擦擦鞋。”
陆湛衡汗颜,又狠实的在地毯上踩了两脚,说:
“走吧,去我家吃火锅。”
叶一弦点了点头,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卡其色大衣关了店。
坐上陆湛衡的林肯时,叶一弦头一次觉得自己以前的那辆车真的破,空调坏了不说,后视镜还被撞个稀碎。
叶一弦看着车里空调正对着自己吹暖风,陆湛衡也正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出车位,突然感慨:
“突然感觉自己以前真节俭。”
陆湛衡噗嗤一笑,随即又想到了些什么,正色说:
“那个,一弦,等下我妈问你些什么你别见怪奥。”
叶一弦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高中时的陆湛衡已经不是爱哭鬼了,阳光帅气的他把全学校的女生都迷的团团转,书桌里数不尽的情书和巧克力也是络绎不绝。
那时陆湛衡就会毫不客气的把刚打完篮球的手放到叶一弦的肩上,笑的一脸灿烂:
“各位,叶一弦是我女朋友。”
叶一弦一直在给陆湛衡挡桃花,他收到的巧克力零食也都进了她的肚子里,虽然经常会有女生找叶一弦的麻烦,但是她也乐此不疲,毕竟,那每天一书桌的零食不是白吃的嘛!
到了陆家,方红热络的把叶一弦招呼进屋,一脸笑意的说着:
“一弦来了,快进屋!”
叶一弦跟着方红进了屋,就看见众人都围在火锅旁,热气腾腾的,好不热闹。
坐在最里面看报纸的陆父陆正溪也笑着和蔼的说:
“一弦坐。”
方红坐在叶一弦的旁边,给叶一弦夹着菜,放在盘子里,眼看着小山一般高的菜已经堆满,陆湛衡无奈的说:
“妈,你是在喂猪吗?”
叶一弦耷拉着脸,恶狠狠的回应着:
“你才是猪!”
方红这才停下了筷子,瞪了陆湛衡一眼,扭头对叶一弦说着:
“一弦,有男朋友没?你也老大不小了。”
叶一弦这才明白陆湛衡车上说的话,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
要说陆湛衡直到大一才对外说自己是单身的,叶一弦给他当了四五年的挡箭牌,受了不少委屈。
那天陆湛衡看见叶一弦被堵在墙角,那女生正揪着叶一弦的耳朵喊:
“你离陆湛衡远一些,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谁不知道你是被你妈收养的!还克死你妈!你个没人要的东西!”
那一瞬间,陆湛衡在叶一弦猩红的眼睛里看见了惊恐。
后来,陆湛衡把女生踹下楼梯的事迹传开了,落了个“暴力狂”的坏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