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衡出院那天正好是叶华年生日,叶一弦接陆湛衡出院后就早早的和李树他们在陆家聚集了。
因为叶家被烧毁,整个别墅还在施工重建中,这段时间叶华年和叶一弦就被邀请暂时住在陆家。
今天叶华年特意没去上班,和方红学习厨艺,在厨房里忙活着。
李树和杨桃有些事情,要晚一点才来。
陆湛衡和陆正溪有一下没一下的交流着,叶一弦无趣就上了楼。
因为了解到叶一弦的情况,方红特别贴心的给叶一弦安置在三楼偏北的阁楼,那里幽静又少有人走动。
阁楼旁边连接着顶楼的阳台,今日不知怎的阳台的门开着,叶一弦觉得奇怪便进去了。
抬眼,叶一弦在烟雾缭绕中便看到了温嘉英苦愁的脸,剑眉微微皱着,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不安。
正在抽烟的温嘉英看到叶一弦进来明显一愣,慌忙着掐灭了烟头,用手挥了挥空气中的烟雾。
温嘉英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一根塞到自己嘴里,一根不自然的递给叶一弦。
叶一弦也撕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从温嘉英这个角度看,叶一弦散着凌乱的头发,下巴微微仰着,眯着眼看着被云遮住的日头,阳光闪耀着,正好可以看到叶一弦后脖颈向上贴着头发跟处的伤疤,那像是血水掺杂着空气向四周溅开的水波,狰狞的张裂着。
那伤疤似乎正在向温嘉英炫耀着它主人丰富不堪的过往。
温嘉英嘬了一口糖,开口说:
“一弦,那天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说的有些过了,你别往心里去。”
叶一弦从来没往心里去过,因为她没有心,她的心是死的,任何东西都进不去了。那颗死心里只有她自己。
在那暗红没有出口的囚笼里暗无天日的徘徊,挣扎,妄想寻找出口。
叶一弦眯着眼睛笑了,微微踮起脚轻轻的拍了拍温嘉英的头,咯咯的笑着。
温嘉英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孩了,她有着令人不堪的童年,更有令人生厌的高中往事,每天都活在苦闷之中,明明被检查出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却还是能对着他笑的这么开心,还是能体贴的照顾到每个人的想法,有时候,他多希望叶一弦能任性一些。
温嘉英把嘴里的棒棒糖嚼碎,把糖棍顺着阳台扔到草丛里,看着正在修剪草坪的陆湛衡,笑着说:
“陆湛衡那小子,被你照顾这么多天大概是好了,还和修剪师傅抢上工作了。”
在下楼的时候,温嘉英和叶一弦说:
“一弦,我知道,你不是不说话,是不想说,你不愿面对这个丑陋的世界,不愿面对一些丑陋的人,我理解。不过你记得,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那些丑陋就恶心到你,一定会让那些美好环绕你。”
饭桌上,叶华年切着蛋糕,那是他自己做的,他学了好久自己做的,蛋糕是两层的,第一层写着华,第二层写着年。
唯一没有写的就是叶,他讨厌叶字,这个字像一座山,压着他,压着一弦,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叶华年一块一块把蛋糕分好,给了陆父陆母,给了李树杨桃,给了温嘉英,给了陆湛衡。
分完了,没有叶一弦的份。
叶华年戴着生日帽,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许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和朋友们一起庆祝他的25岁生日。
虽然,他最讨厌的就是过生日。
是的,他出生的那天,远在美国的父亲给还在产房里虚弱的呼吸着的母亲邮来了离婚协议。
不留只言片语,不作解释,两人就这样从此两清。
而维系两人的叶华年也成了母亲唯一的念想,在叶华年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夜晚独自一人流泪,他叫着母亲的名字,温柔缱绻,一遍又一遍。
叶华年不喜欢他的母亲,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坏女人,不仅抛弃了他和父亲,还总是虐待妹妹,总是神经质的叫自己。
他的15岁生日就是在妹妹的痛苦求饶声中度过的。那次,他回家过生日,因为妹妹喜欢,他回家了。
可是因为他把第一块蛋糕给了妹妹,母亲就把妹妹整个人掀翻在地,打她,骂她。
他猛的环住母亲的腰,也哭喊着替妹妹求饶,却没锁在房间里,不论他怎么敲打着门,都没人应。
他无能为力,听着外面妹妹的哭喊声由撕心裂肺到悄无声息,他都无能为力。
他讨厌过生日。
酒足饭饱,叶华年被众人灌酒已经起不来了,紧紧的抱着叶一弦送给她的领带躺在椅子上熟睡。
本来出去给管家送钥匙的陆湛衡跑了回来,单起一只脚蹦着,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小孩子才有的纯真的兴奋,朝屋里喊着:
“一弦!一弦!快出来,下雪了!”
还没等叶一弦反应,陆湛衡就跳着过来给叶一弦带上围巾,又裹上棉服拉着她出了门。
果然,下雪了。
今天的雪来的可真晚,十一月快要到头了才姗姗来迟。洁白的雪花从暗蓝色的夜空中飘落,落在叶一弦的睫毛上,从夹缝中叶一弦可以看到雪花的形状,是规则的多边形,从里向外延伸,形成好看的花边。
雪花被雾气浸湿,边缘处开始融化,略带着些水汽,叶一弦只感觉自己的睫毛痒痒的,又丝丝水汽顺着睫毛沿根部袭来,叶一弦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很快,雪花不见了。
不经意的子瞥,只见身旁的陆湛衡向小孩子一样,兴奋的看着天空,微微张着嘴表示惊讶,月牙形状的眼睛笑意更深。一双胖乎乎的手并在一起成碗状,正举在半空接着飘飘的雪花。
陆湛衡虽然眼睛依然看着天空,嘴上却不住的叨叨着:
“一弦,你快看!雪!一弦!”
叶一弦看着孩子气的单腿支撑着身体的陆湛衡,突然感觉眼角一热,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过,冰冷被焐热。
一股暖流从颈部向下,喉咙痒痒着,叶一弦清了清喉咙,咳嗽一声,细小的声音从口中发出:
“湛衡,雪很美。”
尽管叶一弦的声音很细小,还是被陆湛衡听见了,他惊讶的回头,嘴角有弯着到没有弧度,再到弯起,陆湛衡的表情变化着,声音带着颤抖:
“一弦,你说话了!你好了!”
叶一弦微微笑着,歪着头看着眼前满含眼泪,不知所措的大男孩。
零七年,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叶一弦对着满天白茫茫的一片,矗立在雪中,紧握着手,对着初雪许下心愿。
如果真有神明的话,希望,陆湛衡一辈子都要开心,不要遇见小人,不要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