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阳，还是很晒人，骄阳似火。
天上一碧如洗，没有一朵云，只有晃眼的太阳挂在空中。
操场上，齐刷刷的一大片穿着深绿色军训迷彩服的学生。
每个班都分到了不同的教官，有的教官年纪大些，严厉很多，有的教官年纪小一点，能和学生开玩笑。
韶绾宁他们班不凑巧，安排到了一个年纪三四十岁的教官，一上午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站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
有的时候队伍排得不整齐，还会被罚几个俯卧撑，又或者是有同班的学生不服管教，恶意找事，整个班也会跟着一起被罚。
一上午下来，她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后背全是汗贴着衣服，难受得不行。太阳照在皮肤上，烫得有些刺痛。
到了十点多，他们才有休息时间。
“热死我了，又热又累，还好饿，我都觉得我现在能生吞一头牛。”
整个班的人全都倒在地上，七歪八扭地坐在地上。
陆川墨喝了一大口水，用手扇着风：“要死了要死了，简直是魔鬼军训啊。”
“能不能装中暑啊？”
“就是啊，真的快晒得融化了。”
底下一片哀号。
树叶都被晒得卷了起来，蔫蔫地失去了生机，韶绾宁抬起头看着半空中，没有风，但往远处一望，能隐约看见好几层热浪在空中飘着。
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别吵吵啊，把嘴闭上，是不是还想起来接着练啊。”
几个班的教官凑到一起，往他们这儿喊了一嗓子，把抱怨声都压了下去。
偶尔掀起一阵风，都是此时此刻在阳光底下暴晒着他们的救星。
“这风不能吹大点啊！”
“救星啊，可算起风了。”
……
迎面吹来的风，轻柔地吹在她的脸颊上。
可脸上一阵阵刺痛，让她无法忽略。
韶绾宁喝了一口水，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上自己的脸，只是轻轻一碰，就疼得不行。
她咬了咬牙，大概是红血丝犯了。她从小就有这个问题，只要是特别冷或者特别热的时候，颧骨两边就会又红又疼。
而且不是一般的红，是那种红得吓人的程度。
就像现在这样，脸上只微微泛着粉红，看上去还是很白，压根遮不住脸上的红血丝。
“韶绾宁，你脸上怎么变成这样了？太搞笑了笑死了，你们快看她脸上。”
坐在她对面的同学看到她的模样，险些笑岔气。
她皮肤白，那两抹红色显在脸上特别突兀。加上她是圆脸，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脸上一大坨和自带腮红似的，说不上来的喜感。
被他这么大声一喊，班里不少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
她本来就不习惯被人盯着，这下更难堪了，脸一下子变得更红起来。
她连忙低下头慌乱地用手捂住，那股红色一路蔓延到她的脖颈后边。
叶少煊笑得大声，手用力地拍着腿，语气夸张：“你现在真的好像那种年画娃娃你知道吗？
简直一模一样，真是笑死我了，你说是不是老陆！”
他一边大声笑着，还不忘喊一声陆川墨。
陆川墨一脸尴尬地看了韶绾宁一眼，虽然平日里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她，但这么说一个女生，实在是有点不好了。
“老叶，你别这样。”他拍了拍叶少煊，让叶少煊收敛点。
结果叶少煊根本收不住，继续仰天长笑，笑得失声。
班里不少男生盯着韶绾宁那副样子，笑得肚子疼：
“哎哟韶绾宁，你这样子可是真的要笑死我了，特别像猴子屁股有没有！”
“对对对，还有人能变成这样呢，怎么还有人长成这样啊……”
不止男生这样，不少女生也跟着窸窸窣窣笑起来。
她听到那些笑声，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不，不好意思啊，我这个脸它就是这样的，我……”
她说话紧张，不免开始磕磕巴巴，却被几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
“你什么啊你，你这样赶紧遮住吧，别吓到别人。”
“就是啊。”
几道讥讽的女声从不远处传入韶绾宁的耳畔。
韶绾宁低着头，听着声音能想起来，是新生典礼排队站在她身边的几个女生。
她们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她，抓到这个机会就阴阳怪气地嘲讽她。
那些声音像是一根根刺，刺进她的身体里。
不远处的几个女生还在继续说着些什么，她始终紧紧垂着头，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直到她眼前有些模糊，眼底起了一片水雾，耳畔再传来其他的声音。
“我觉得挺好看的。”有人路过她的身边。
很轻的一句话，熟悉清润的声音，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
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短暂地遮住了烈阳。
她脑子一乱，将泪水忍住，却不敢抬头。
“哟，什么风把咱们年级第一吹过来了？”
叶少煊抬起头看了一眼站着的人。江书逸和宋君尧就站在韶绾宁的旁边。
隔了些距离，江书逸抬眼挑衅似的挑眉，唇角姻姻着似有似无的笑，没接叶少煊的话：
“有时间还是好好练球吧，嘴可不能替你打球。”
他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埋着头像只鸵鸟似的人，轻轻看了她一眼。
“可不是啊，有些人啊，球技不行，人品还那么烂。”
宋君尧冷嘲一声，补上一刀。
叶少煊坐不住就要站起身来，他咬咬牙：
“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书逸轻笑了声，带着些轻蔑的意思，当他面开口喊了声远处的教官。
宋君尧就站着看着他脸色慢慢变臭，看不起地白了他一眼，跟着江书逸一起朝着教官的方向走。
叶少煊暗骂了一声，也到底是不敢在教官面前造次，黑了张脸，闷着气只好坐下来。
“真晦气，韶绾宁你不能把脸遮遮好吗，看着都烦。”
叶少煊自己气没地方撒，冲着刚要抬头的韶绾宁就是一顿骂。
前边走到一半的江书逸步子倏然一顿，蹙着眉有些不悦。
还没接下来的动作，下一秒后边传来一个骂人的声音，响得能传到操场另一边。
“叶少煊，你再敢欺负她试试，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黎漾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上去就是给了叶少煊一脚。
叶少煊没防备，直接被踹翻了。
坐在旁边的陆川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侠”一把狠狠地揪住叶少煊的衣服领子。
“黎漾你有病吧！”
叶少煊被这么揪着没面子死了，一下子暴躁起来，嘴边骂着脏话。
黎漾也不给他面子，手上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服不放手，语气强硬，咬牙切齿地说：“去给韶绾宁道歉。”
“我凭什么跟她道歉！”
这边还在僵持着，江书逸听到身后的声音，诧异地挑了挑眉，宋君尧比他要走得快一点，把教官给喊了过来。
他礼貌地喊了一声：“韩教官，你们班有个女生好像脸上被晒伤了。”
韩教官一愣，看着眼前帅气的小伙子，还没来得及问他，转过头就看到自己班的人快打起来了，远远望过去一个女生揪着男生死活不放，不少人站起身来劝架，僵持不下。
“你们干什么呢！”韩教官皱着眉头，冲着操场那边的人群一喊，应付了江书逸几声，急急忙忙跑过去了。
“哟，江哥英雄救美啊。”
宋君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副看戏的模样。
江书逸抬眼看着不远处，见教官跑过去处理了，目光才收回来：
“这你能忍？”
他大老远就听到叶少煊那个狗东西在那里嚷嚷了，他们几个本来就和叶少煊那帮人不对付，没想到叶少煊不仅球技下流，人品还那么差。
“忍不了，我刚刚都想上去给他打一拳。”
宋君尧点点头，佯装挥了挥拳。
方才要不是他们两个人走过去，怕是那个姑娘都要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的，欺负个女孩子是什么作风。
“不过你挺帅的啊，我要是那个女生我肯定爱上你。”
宋君尧开着玩笑。
两个人从小到大这事干多了，江书逸这小子内心多少有点正义感，也是个有礼貌喜欢给别人随手帮帮忙的家伙，久而久之两个人越来越像，就不太见得到这种欺负人的。
江书逸无语地瞥了宋君尧一眼，其实他刚才过来的时候，没看清那个女生的脸，她就埋着脑袋，身体还不自觉地颤抖。
大概是那种很腼腆的女孩子吧。
江书逸想，下次要是还能认出她，一定要告诉她记得勇敢点，老被欺负可不是好事。
当然，这样烦琐的小事，对他而言每天都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他小时候和他爸关系不好，也不常见面。
他老是和他小叔待在一起，他小叔是警察，天天耳濡目染，对他来说，能帮个忙就帮一帮，也不是大事情。
想到这儿，江书逸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远处已经被赶过去的老师和教官挡得严严实实的女生，放心地松了口气。
但韶绾宁这边可就挺难办的了，黎漾突然冲出来让她都反应不过来，她听着声音连忙抬起头，艰难地站起身来拉开黎漾。
班里不少人也赶紧起来劝架，拉住冲动的黎漾。
直到教官过来，黎漾和叶少煊两个人才勉强被扯开。
“你们怎么回事啊！”
韩教官脸色一阴，疑惑地盯着他俩。
黎漾被扯开后，狠狠地剐了叶少煊一眼，如果眼神可以刀人，叶少煊可能已经死了千千万万回了。
“还有你这个女同学，不是我们班级的吧。班长呢，给我出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了？”
班长站出来解释了老半天，才把这件事说通，最后还是叫了赵玉芳过来才解决的。
韩教官了解了大概的情况，赵玉芳本来打算这事就互相道个歉过去算了，但他却不依。
“高一（5）班的，刚刚说闲话看热闹的几个，都给我站起来，去操场上跑两圈。
我刚刚是怎么教你们的？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要团结，才多久啊，就搞起这种事情来了。”
他严厉地训着话，起初还有些女生不愿意，但刚刚那一场闹剧整个班的都看在眼里，于是在众人眼下，别别扭扭地站出来，跟在男生后边罚跑去了。
“还有你啊同学，胆子也是真的大啊，你这个行为呢我是不提倡的，但是你重情重义帮助同学也能理解，回去写个思想报告给你们赵老师，这事就到这儿啊。”
韩教官看了黎漾一眼，眼前这小姑娘长得清秀蛮文气的，还是学艺术，艺术班的学生，没想到性子那么刚，。
黎漾点点头应了一声，小动作拍了拍韶绾宁揪着自己衣服的手，让她别担心：“谢谢教官老师，我下次会注意的。”
赵玉芳看着眼下的情况，也不再多说什么，看了眼韶绾宁脸上红彤彤的一片烫伤，担心起来：“韶绾宁，你这个脸上还是得处理一下。以后有事就找老师，班里边的有些人啊那个嘴巴不住门，你别往心底去。”
她作为这个班级的班主任，这么几天相处下来，早就摸清楚班里的每个学生了。
程浩克嘴欠，没事就喜欢拿身边的女生开开玩笑，而韶绾宁这性子在她眼里，就是太安静内向了，不爱说话。
有的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口无遮拦，她帮韶绾宁给教官请了个假，暗想这个情况自己也得多注意注意。
眼下这情况，赵玉芳不免想起韶伟和自己说过的话。
韶伟这个教导主任平日里和办公室的几个老师关系不错，这次被调过来担任了一班的班主任和一、三、五三个班的语文老师，开学那天他还特地来找赵玉芳拜托了好几次。
“赵老师，还得拜托你件事情。
你们班韶绾宁是我侄女，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了，希望你帮我看着点她。”
韶伟说了不止那么几句，都是关于韶绾宁的，起初她听得一头雾水，但毕竟是韶伟自己家亲戚，找她照顾着点，也正常。一开始她没多在意，以为是照顾照顾成绩之类的，现在才明白过来。
像韶绾宁这样子性子的女生不少，大多数是班级的边缘人物，老师不会太在意的那一类人，也是更容易受欺负的。
一中近几年强调了不知道多少遍要注重学生间关系，避免校园暴力，赵玉芳觉得自己也该留个心眼，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韶绾宁聊聊。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始终低着头，声音细细弱弱的，像蚊子叫：“谢谢老师。”
赵玉芳看眼前这孩子可怜兮兮的，又从陈伟那里了解了她家庭情况，怪心疼的，语气都柔和下来：“没事没事。
黎漾，你不是担心韶绾宁吗，你就陪着韶绾宁一起去一趟医务室吧。你们老师那边我去说，你的思想报告也别给我了，直接交给你们俞老师。”
“啊？别啊老师！”
黎漾一开始听着自己能陪韶绾宁一起去医务室还挺开心的，听到下半句表情就痛苦起来了。
她都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她们班主任管得严，这下肯定又是一顿臭骂。
“你在和老师讨价还价啊？这次就放过你了，下次再这样就叫家长！”赵玉芳朝她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自觉点走。
黎漾光是听到“叫家长”这三个字，脑子就抽痛，笑得有点勉强：“没有没有，我哪敢啊。走走走，宁宁，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罢，她就拉着韶绾宁慌促地离开了。
“完了，又要被老帅骂了。”一路上，她叹了好几声气。
韶绾宁被她牵着手，咬了咬唇自责着：“漾漾，你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去找你们老师，要挨骂我们一起挨。”
听着这话，黎漾转过头来，看着韶绾宁离开了太阳的暴晒，可脸上还是红着一大片的样子，又一副愿意英勇赴死的傻样。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哎呀，放心吧，不是大事。
我在班里经常被老俞骂的，不过他虽然骂得狠了点，对我们还是很好的。”
“倒是你啊，那几个人都那么说你，你都不知道开口反驳回去吗？”
黎漾的心情变化向来很快，说风就是雨的，心大又乐观。
她就是有点生气，气那群人说话难听，又有点气韶绾宁这副软软的样子，谁都能欺负一下。
“我，我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韶绾宁也知道这件事自己理亏，又犹豫又抱歉，“对不起啊漾漾，还让你因为我要写思想报告。”
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和自己道歉。
黎漾是真的对韶绾宁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挽着她的胳膊：“思想报告算什么啊，我这么多年写得还少吗？再说你帮我写的也不少啦。”
“那这次的我帮你写！”
“欸，好。你想写咱就写，我们一起瞎编点。”
她也没拒绝。
韶绾宁就是这样的一个性子，你对她好一些，她就会掏心窝地对你好，你为她做些事情，她不找点事情帮忙，都会心有不安。
黎漾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早就知道她这脾气了，也就随她去了。
“宁宁，我就希望你别害怕，别顾虑那么多，别老是委屈自己。”
她和韶绾宁是不同的，自己从小时候就是惹事分子，没少被请家长被老师骂的。
可韶绾宁不一样，她从小就是好学生，乖得离谱，她老担心给家长惹事，在家那边是这样，在学校也是这样。
有的时候她就想，忍忍就过去了，慢慢地，抗压能力都变强了很多。
所以初中的时候，就有人欺负她，黎漾那个时候打不过人家，就装那种校门口的坏学生老大，冲那几个人面前吓他们。
把人家吓唬得一阵一阵的，也就没来找过韶绾宁麻烦。
后来真的就因为这事出了事，在校门口，她这个假的“混混”，被那群男生找人堵住了。
她们那时才读初中，小小的一个被一堆人围在一起，她让韶绾宁赶紧跑，那傻子死活不肯，还特勇敢地张开手臂挡在前面保护她。
最后也没有出事，那群混混被保安室的大叔吼吓跑了。
这事闹大，老师通知了她家长，不出意外又被爸妈惨惨地骂了一顿。
初中的时候韶绾宁的妈妈在外头上班，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外婆在照顾她。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也还是不愿意惊动家里的任何人，恳求老师不要告诉她外婆，生怕外婆和她妈妈担心。
在黎漾的印象里，韶绾宁是个特别懂事脾气特好的人。
不像她，别人说几句，她胳膊袖子都要撸起来了，韶绾宁从来就不会。
初三那年，黎漾记得那一定是韶绾宁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带着她长大的外婆去世，她身边没半个能依靠的人。
那个时候韶绾宁才十五岁，发育不良瘦瘦的一小个，蹲在病床边抽泣，哭声越来越压抑，哭了一晚上，黎漾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嗓子都是沙哑着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那个时候她身边真的没有一个人了。
直到赵兰赶回家，她才终于见到了希望。
也是从韶绾宁外婆去世后，本来黎漾带着她有些活跃起来的性格，再度降到谷底，那阵子初三不停地刷卷子，她几乎两个学期都没在学校里说什么话。
再后来，韶绾宁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韶绾宁过得苦，可她从来不喊不闹，黎漾不止一次说过她这个脾气的问题，可是韶绾宁只能笑笑就避过去了。
两人一路上只能相对无言，很快就走到了医务室。
她们俩走进医务室，校医简单给她看了一下，拿了一节药膏，用棉签沾着给她轻轻地涂上去：
“你这个红血丝很严重啊，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棉签上的药膏抹在她颧骨两边的红血丝上，有点疼，抹在皮肤上又有点凉凉的。
黎漾紧张地盯着校医的动作。
校医抹药时，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担心，安慰着：“这位女同学，你别盯着我，不是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她这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哦哦好，麻烦您轻点涂啊。”
在医务室门口，路过三三两两的男生，韶绾宁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让校医上药，生怕扯到脸上的伤口。
“欸，江书逸，你说五班那个女孩子后来咋样了？”外头的男生喊了一声。
她听到这个名字愣住，眨了眨眼，眼睫轻颤。
江书逸没有立刻回话，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知道啊，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不是你说的帮人帮到底吗？”那男生问着。
江书逸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放心吧宋哥，老师都去了，出不了事，你还说我正义感强，你现在也不赖啊。”
宋君尧被他说得一急：“什么啊！我是看那个女生也太胆小了，胆大点能被那孙子欺负？”
江书逸不以为然，随口说了句：“那倒是，希望她以后能勇敢点吧。”
声音渐渐远了，她不再听得清楚。
于是她又想起了刚才在操场上的那一幕，那个时候她不敢看他，只敢在他走远了偷看他一眼。
大家都穿着一身一模一样的军训服，可是那身衣服在他身上格外合身，深绿色衬得他皮肤很白，他戴着深绿色的帽子，从她那个角度望过去，帽檐遮住大半张隽秀的脸，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颚线和高挺的鼻梁。
江书逸腰板很直，穿上那身衣服，看着特别根正苗红，少年身上有少见的张扬和少年气，可是他骨子里那份张扬傲气不会外漏，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温和。
他路过自己的身边，为自己解围，他又说，希望她勇敢点。
韶绾宁的前半段学生生涯里，从来没遇到过像江书逸那样的人，她遇到的男生不是爱开那些恶劣的玩笑，就是喜欢欺负其他人。
像他这样的，为一个陌生人解围，太不常见了。
不常见的不真实，可是她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温暖得像四月的阳光。
韶绾宁想到这几天，有些巧合的偶遇，有些自己刻意的见面，心倏然底漾漾开一大片难以言喻的情绪，见到他时会觉得紧张却开心，见不到他又会沮丧，有人诋毁他会不高兴，了解到他那么一点点会欣喜雀跃，看见他们间的距离会难过心酸。
那些莫名的情绪，都源于青春里的某一份情窍初开。
在涂好药离开医务室后，回去的路上，她终于无法欺骗自己这几天做的那些傻事到底是为什么，她有点想笑，可是轻轻扯一扯嘴角都会牵扯到脸上的伤口。
她疼得忍不住蹙眉，想掉眼泪，这份悸动不算很荡漾漾，似乎还泛着苦涩。
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太好太优秀了。
好到，没人会不为他心动。
学军训一个星期，韶绾宁因为脸上的晒伤还是很严重，被教官特批在旁边休息。
有了黎漾那一出后，班里的人也消停了会儿，叶少煊不情愿地在韩教官和赵玉芳的要求下向她道歉，只是道歉时表情很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韶绾宁我不该嘲笑你，对不起了。”
嘴上的话说得蛮好听，只是她抬起头直勾勾和叶少煊对上一眼，他目光一斜，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他就这么僵持地看着她。
见状，她死咬着嘴唇，放在裤子两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全是黎漾和江书逸那天说的话。
他们都说，你勇敢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