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二期化疗结束的时候,除了明天特别高兴可以回家外,明媚也觉得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因为暂时不用看到郑医生了。郑医生当着面倒是没有说什么,自己也装成喝多了断了片的模样,但有时候不经意想到或是收到郑医生发来的一些表示关心的信息时,她都会觉得很尴尬。虽然说那天晚上的她并不由她自己的主观意识控制,但想想自己对郑医生做的那些动作,说过的那些话,真的还不如跟情情一样直接晕过去了算了,早知道就多喝几口那罐牛奶了。
除了郑医生,还有一个人让她耿耿于怀,那就是陈述。那晚去赴那要命的约会前,她明知道他与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依然厚着脸皮去上了他的当。可能是虚荣心作祟吧,他家那么有钱有势,他又长得那么好看,多少女生喜欢着他~~想想他第一次摘下口罩冲她笑、拉着她在学校狂奔、握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他们之间不可能,但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失落。之所以失落,除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更因为她原以为他就是她的理想型,还为他心动过,但没想到真实的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恶可气又可怜可悲。还有那双眼底通红,愤怒到想要吃掉她的眼睛,慢慢变成满含泪水,虚弱无力得似要向她求助一般。很同情他,心里不自觉地有些颤动。“算了,一切都过去了。”这句话,她近几天已经跟自己说过无数次了,可这句话又好像一直在提醒她,她还没有过去,仍无法自拔地深陷在那仅有的几小段回忆里。这不,又陷进去了。
“姑姑,有人敲门”明天看着平板电脑里的小视频,正自己学习舞步,门铃已经响了好几声了,姑姑还在发呆,就只好停下动作,拍拍坐在旁边沙发的明媚。
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天天,“干嘛?”明媚一脸疑惑。
“有人按门铃,按好几下了。”天天指了指门口。
“哦,哦,我知道了。”她这才回过神来,过去开门。
为了尽快落实明天落户的工作,在社区工作并正在攻读社会保障与关系专业研究生的韦维,这个月已经第三次来到明天家了。自从去年警察到社区居委会调查明天的情况时,韦维就负责对接相关的工作,直接开始接手明天的案子,所以,关于明天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本来按照血源关系顺位,最应该接受抚养明天这个义务的是明天的外婆王雪莲,可王雪莲强烈拒绝,而且按户籍关系,王雪莲早在没有明天之前就已迁出原户籍所在地,他们俩也等于没有户籍关系可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明天这个孩子,在警察那儿得知自己可能要跟着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也表现出了非一般激烈的抗拒,直接就哭晕了过去,为了他的身体条件着想,后来就没有人提过要把他送去给外婆了。直到后面,警察找到了明媚一家。
开门的还是明天的姑姑,她换了个新发型,看上去更有活力更漂亮了。与他同一个办公室里工作的几位阿姨都说,明天的姑姑长得可标致了,放在清宫剧里,是要当贵妃娘娘的,其中一位阿姨还曾开玩笑说要把她招来给自家当儿媳妇,后来想想她家有一个要花钱如流水的负担,也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确实,这个问题真的很现实,所以明天的爷爷奶奶一直都不肯让明天落户到与他们同一户籍,就是担心自家负担不起,毕竟,明天还不是他们的亲孙子。好在,在明天的主治医生的帮助下,他自己也在社区权限内做了些工作,真正要明家负担的费用最后仅仅是个零头而已。鉴于费用少了,据观察明天与爷爷奶奶相处得很融洽,而且在进一步了解后,得知明天的爷爷奶奶并非之前片面表象下的那么不近人情,反而是对明天疼爱有加的,所以,他再次上门,与他们谈谈让明天落户的事情。
“韦维哥,是你,快进来,天天正在自己学习街舞呢。”明媚迎了韦维进来,随后关上门。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了解到每个学生每年都必须有参加社全实践活动的经历作为将来就业推荐的履历,她就参加了一次他们社区的基层工作人员培训计划,真的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那些工作太烦琐了,只去了三天,她就选择放弃了。所以,韦维,在社区住的邻居们都称他韦维哥的男生,还是一位在读研究生,竟然已经在社区呆了近两年了,真是了不起。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工作非一般的有耐心且细心,就拿天天作为例子,为了让天天得到最好的治疗,他前前后后七次来回于民政局、卫生局和肿瘤医院,最后找到了郑医生。从入院治病、找亲人、解决医疗费用,再到现在想要让天天落户,有一个真正法律意义上的家,他从未停止过他的脚步。
韦维哥人是很不错了,社区的阿姨们都经常拿他们开玩笑,说他们俩年龄相仿,一位是在读研究生,一位是在校大学生,两人刚好合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面对阿姨们的调侃,两人都一笑置之。对方是怎样想就不知道了,但明媚是不会选择像韦维这种太过于热心肠的人作为对象的,太过于热心肠的人不会拒绝帮助别人,人的时间就是每天24小时,时间都给别人了,作为他的另一半该有多孤单?况且,她明媚也是有要求的,高,韦维有了;富,这个不了解,若真是富的,也不会从事这样的工作吧;帅,太主观了,算是过得去吧,但跟有些人比起来,例如:陈述~~又想到了他,唉,反正韦维哥不是她的菜。
作为社区工作人员,自来熟是他们最重要的职业技能,韦维一进门就自己走到明天身边,“哇,天天太棒了,自己学都能跳得那么有板有眼,比好多跟着老师学的小朋友都跳得好。”他从不吝啬对别人的赞美与鼓励。
“韦维哥,你来了。你看看,我奶奶给我做的垫子,奶奶说我想要跳舞就只可以在这上面跳,这样摔了都不会疼。”明天光着脚着实地踩了两下有棉花的垫子,“奶奶还在里面夹了棉花,这样我光着脚也不觉得冷。”
看到天天得意的笑容,相信他在这个家里真的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了。到这家里之前,他路过了天天爷爷的铺子,随便的聊了几句,得知,他们家无时无刻都有人陪着天天的,舍不得让他一个人,担心他会害怕,也担心他出意外,这不,今天是难得一见的明媚在陪伴着他。“我看到了,奶奶真疼你,你长大了也要孝敬奶奶哟。”
“嗯嗯!”天天点点头,继续他的练习。他的动作有点慢,可能因为身体比较虚弱,一时使不上劲,也有可能是方法没有对,使劲儿的点没有找到,但还是一次一次反复练,很用心的样子。
“他很喜欢跳街舞,现在他不可以随便往外跑,等他身体再好一些,就给他找个老师,让他认真的去学学。”明媚看着天天的样子,很是感慨,“他像极我哥哥,连天赋都像,我哥哥舞跳得可好了,唱歌也唱得好,我妈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看着电视自己学。”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想到了再也见不到宠她的哥哥了。
在第一次见到明媚的时候,是与警察一起来到这个家里。当时她听到哥哥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的消息时,有感觉她在强控着自己的情绪,可能因为他们都是陌生人,可能因为她很好强,但最终她还是借着要上个洗手间,放开的水龙头,在里面大哭了一场,时至今日,他仍然忘不了他站在洗手间外面听到的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那呼喊声,喊得他的心痛。从洗手间出来后,她还不停地追问,她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了都没有人通知他们家?警察只解释了一下没有通知他们家的原因是她的嫂子作为同户籍的唯一成年亲属,这事情应由她嫂子处理的,作为警察,他们也不能越权。而至于她哥哥的死因,同行的警察都不是当年负责这件事的警察,只知道是她嫂子主动消的案,所以后面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又看到她蓄满泪水的大眼睛,与去年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一样,打小陪同自己长大的哥哥不明不白地就遗憾地离开自己了,她心里必定是非常难过的。好像她的痛苦都能令他感同身受,韦维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伸手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个念头想要控制他大脑里面所有会思考的脑细胞,他握了握右手,想抬手伸向她的脸,但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他随手抽了一张旁边桌子上的抽纸递给她,“好在,还有一个小明天在呢,你看看他,越来越健康,越来越好了,不是吗?”这或许是暂时安慰她最合理最好的方法了。
“谢谢。”她接过纸巾,“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哪里会,你别介意。”看着在前面正练得入迷的天天根本没有听他们正在聊什么,也没有发现姑姑的情绪变化,他又说,“要不你加我微信吧,我给你介绍个同学,是位街舞老师呢,参加过几次国内的比赛还拿过奖,相信她能够线上给天天教学,这样就不需要天天到外面去也可以接受老师的教导了,而且你看他这么认真的,自己练的动作也有模有样的,就通过线上指点也会学得很好的。”
“那就太好了!”她拿出手机扫他的微信二维码,点击了加为好友,并发送了申请,她眉开眼笑地望向他,“太谢谢你了。”
看到她终于笑了,刚才复杂慌乱的心情才平复下来,“谢什么呢,我应该的。”脱口而出一句常挂嘴边的话后,他就习惯性地准备离开了。平时无论到哪家帮忙办点什么事,当问题解决后,街坊们都会跟他说谢谢,也就代表任务完成就可以离开了,这次也条件反射一般,他转身就走到门口,自己开了门,“如果没有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然后走出门外,并自己关上了门。走出屋子外的拐角巷子里时,他才发现,他今天好像还有事没有解决的呀,是明天落户的事,他今天是来解决明天落户的事,怎么就这样忘记了呢?真傻!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算了,等下次阿姨在的时候再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