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倒霉是忻妩刚学桥牌的夏天在联众的桥牌里遇见的,引起她注意的是那个有点宗教色彩、有点调侃的名——倒霉巫师。
忻妩刚学牌不敢轻易往牌桌上坐,就在联众的桥牌大厅晃悠,手里拿着本《桥牌入门》常常看别人叫牌和打牌。然后发现了倒霉巫师的名字,进去旁观,倒霉打牌时一旁总有个小妹妹陪着,俩人或说话或逗笑,一副甜蜜恩爱的样子,牌看久了,和他们一对成了朋友,忻妩一边看牌,一边也和那小妹妹聊天或玩笑,然后有了倒霉的QQ,知道他QQ的名叫碎片,QQ的详细资料上留有对碎片的注解:碎言已随云飘,片语只为你落。
很快倒霉就常邀请忻妩和他搭档打牌,忻妩胆怯着不敢上前,那个小妹妹常带着鼓励喊淡如水加油。忻妩当时在联众还认了个搭档逍遥书生,忻妩和书生成搭档是吵架吵出来的,书生臭脾气大得堪称联众第一,倒霉就问:为啥那么大脾气的书生见到淡如水就没脾气了呢?看来你的魅力不一般。忻妩笑而不答。其实书生和忻妩打牌从没连续打完6副,每打到3副或5副,就被她气跑或强退了,等气消了再上网找淡如水继续。可倒霉脾气好,一般打上10副就退下和忻妩讨论一下打过的牌,刚学牌忻妩不知深浅,错了也为自己辩解,倒霉却总是让步。其实倒霉对桥牌远不如忻妩那么投入和痴迷,桥牌只是他娱乐和调节心情的一个方法。如同天空常跑去联众斗地主一样纯属消遣。但倒霉说和淡如水打牌或聊牌感觉很愉快。2人就这样成了牌友。
忻妩一上网总玩得昏天黑地不肯消停,大脑兴奋过头了就睡不着觉,就跑去论坛看原创文章或自己随手写点什么,倒霉有时很晚了还见她在打牌或亮着QQ,会和她招呼,知道忻妩喜欢看原创就介绍她去一个叫沂蒙社区的网站,在那忻妩看到了许多倒霉的文章,忻妩那时还不会跟帖,就把看过文字的感想零碎地写在倒霉的QQ上。
忻妩在桥牌遇见倒霉巫师,而真正成为朋友的却是彼此的文字。
忻妩在QQ里对倒霉说:看过很多小说,让我流泪的作品的确不少,但让我内心感到疼痛的的作品却不多,一个是小时候看过的《苦菜花》,另一个就是不久前看过的周国平写的《妞妞》。周国平写了女儿妞妞短暂的生命历程和一个父亲的心灵感受。我是一边看一边哭,看着那么娇嫩生命被癌症,被疼痛吞噬,心里疼痛常打断我的阅读,看过了《妞妞》,就决定不看周国平的其他作品,那篇《妞妞》使我心里的疼痛老缓不过来。
忻妩之所以和倒霉聊《妞妞》,是因为她那天看到倒霉写的《妞妞》读后感,才发现原来有个和她一同哭一同疼的人,二个相距那么远的人,面对同一章节,一个泪流满面,另一个泣不成声。倒霉把当时的感觉记录的非常清晰,使忻妩一边看他的读后感,一边再次体会着那种锐痛。应该说忻妩比倒霉的感受更深一些,因为她也有女儿,能感受一个父亲对孩子的那种挚爱,同时也为自己有个健康而可爱的女儿感激着上苍。看了倒霉写的读后感,她和倒霉说别再讨论关于《妞妞》的话题,她怕那种疼痛再次被掀起。倒霉回答:理解。
两人经常闲聊一些倒霉喜欢的鲁迅和忻妩喜欢的几个女作家。倒霉的文字和古诗词功底都很了得,虽然是W大的工科男,但从他的字里行间里能看出他很敏感,也很爱多思,但多思的人,往往思维会出现矛盾和杂乱。忻妩在社区的网站里看了他所有的文章,知道了他不富有的家境但充满快乐的童年,知道了他浪漫却成为记忆的恋爱,知道了他是孤儿也是单身,还知道了彼此同样对音乐和一些老歌有着无原由的痴爱。
倒霉是学计算机的,他不时会给忻妩发几首贾斯汀比伯和久石让的flash作品,忻妩从此也喜欢上了贾斯汀比伯和久石让。2人就这样成为那么纯粹的网友,甚至不知彼此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认识倒霉半年后忻妩开始学周家骝的精确(桥牌的叫牌体系)。那时候忻妩和倒霉很少打牌,主要是看书和做书后的练习,有段时间忻妩心血来潮突然对四明手的题目很着迷,就拽着倒霉一起做,一但旦出了答案就接通倒霉的电话一通傻笑。倒霉就说淡如水你太不矜持了。
忻妩与倒霉的友情发展是因为许诺的作文,许诺那年读小学二年级,刚开始学写作文,老师要求家长辅导,忻妩自己发明一套独特的辅导办法,先让阿诺把要写的故事表述清楚,一遍不行二遍,直到整个故事完整表述清楚了再动笔,但忻妩规定一旦动笔就不允许停下来,必须一气呵成,不会写的字用拼音替代,这“辅导”常把阿诺逼得眼泪汪汪,但一个学期下来,许诺就也真地写出了几篇像样的作文,但如何让她的写作水平再提高一步,忻妩还没想出招数。于是把许诺的所有作文输入文档发给倒霉,希望他能指点迷津,倒霉看了小姑娘的所有作文,很认真地说很喜欢这个天真的小丫头,于是就开始为小朋友写童话故事——《小星星的故事》,发到忻妩的邮箱里,一个写得洋洋洒洒,一个看得津津有味。从他一篇又一篇简单的童话故事中,许诺就明白了朴实而平淡的语句一样能营造出优美动人的篇章,他的童话里几乎没有华丽的文字,有的只是平稳的叙述,流露的却是真情与生动。忻妩就对女儿说,写作的技巧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象与感觉能感动自己和看你文章的人。要把作文写好,除了多看书以外,就是要用心去感受你身边的人和发生的故事。
那年年底,忻妩要写关于单位课题的调研文章,她写得挺苦,累了就去联众看倒霉打牌和聊天,倒霉知道她在写调研很有同感的表示的确挺费神。忻妩用了一周完成调研,得意地对倒霉哈哈大笑,倒霉就问是否可以阅读,忻妩说很枯燥的,他说也是从事经济管理工作的,应该没问题。忻妩于是把近3、4年写的所有调研都发给他。倒霉用电脑软件帮她订正了所有错字和错句,忻妩这才了然。
年初忻妩的调研再次获奖,于是对倒霉说这奖也来得太容易了点,倒霉告诉她,所有的调研他都仔细阅读了,获奖是当之无愧的。他可以帮她根据调研文章的类型做个模板,之后只要把相关素材按模板要求填进去就方便多了。然后就把做好的模板发过来让她试用,模板还带着错字错句的纠错功能。忻妩感动不已,只有倒霉能把那么枯燥的文字看个究竟,并帮助修改提出建议,从倒霉那儿忻妩真真实实感觉到了朋友的那种真挚。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忻妩一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面对着电脑,突然就从心里涌出一种伤感,想起了逝世5年多的父亲,想起父亲活着时的慈爱,突然就感觉人的生命和情感太脆弱,抵挡不过岁月和病痛的考验,那种无奈悲凉一下就把她打压得透不过气来。这时倒霉的QQ亮了,刚聊了二句,倒霉说:我怎么感觉你在忧伤?忻妩就模糊了双眼。倒霉又说:说出来会好受点!于是忻妩述说了父亲在世时的最后一餐年夜饭。
她说:那也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在酒店里吃的年夜饭,那年的年夜饭吃得很匆忙,父亲怕耽误了报社工作的姐夫审稿,又想让我早点到婆家守岁,所以年夜饭开始的很早又催促早点收场。年夜饭散场,我们三兄妹都去了另一双亲的家守岁,只留下他们二老在家看电视。年没过完,我爸就进了医院,他总是怕影响我们的情绪,却隐瞒着自己的不适,直到肺部的病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才去了医院,可我们做子女的却粗心的都没有发现。一到年三十,我总想我爸,想得心里都疼。
倒霉说理解,他的父母也早已故去。倒霉一直静静地听着忻妩絮絮叨叨地述说,述说了父亲生前一直很喜欢的宋词,喜欢的音乐,喜欢的桥牌,喜欢的书法,喜欢的围棋象棋。倒霉说难怪你对桥牌那么投入,那么用心,是源自父亲的遗传。倒霉一直等忻妩让那阵伤感过去后,才说别带着伤感去吃年夜饭,并祝福新年快乐。
春节过后的一个晚上,很迟了,倒霉发来手机短讯,说路过一花店,看见百合就想到了淡如水。忻妩有点感动,于写了一篇关于鲜花和老歌的文章,贴在桥牌论坛里,得到了牌友们的好评和点赞。
“三八”节,忻妩单位女同胞集体去了上海游玩购物,偏巧倒霉也从BJ到上海出差,有心想见一面,但倒霉飞机晚点没见上。忻妩手机上调侃:“我们在同一城市的蓝天下呆了1个小时,彼此该感觉到朋友的呼吸吧”。倒霉说很想见一面。忻妩说后会有期,见不见不那么重要,反正我嗅得见朋友间友情的芬芳了。
“愚人节”,彼此在手机短讯上还开了几句玩笑。但过了两天,倒霉就从网上和手机上消失了,怎么也找不着他的踪迹。不久“非典”流行,忻妩就对上天祷告,保佑他远离“非典”,每周她都给那个“已停机”的手机拨打一次电话。直到六月,那手机总算有了回音,被告知生了场大病,还在医院。忻妩迟疑地问“在BJ小汤山?”回答说不是,是脑瘤。忻妩脑子轰得一响。他又告诉忻妩写给小朋友的第6篇童话,已完成并刚发到邮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篇。忻妩一下流下了眼泪。她喃喃道:不可以,老天爷也不可以把这么年轻,这么有才气的生命收走的。许诺看了刚发来的那篇童话故事,突然说心里有点难受的感觉。
也是因为有了倒霉的鼓励,忻妩在联众论坛里写了一些关于桥牌的文章,《桥牌人生》很快被《桥牌》杂志刊登。她下意识地拨打倒霉的手机,想告诉他文章像他说得那样被许多牌友认可,但被告知已停机。
忻妩就把自己写的所有的文章发到把倒霉的邮箱里,他说过他喜欢看她的随笔。最后一次收到倒霉的音讯是五月初,他给她的邮箱里留下一篇文章《外婆的陈茶》,似乎是对忻妩写的那篇《茶咖啡白开水》有所感触而写的,笔法不同但更感人。
忻妩偶尔在网络文章里发现“碎片”一词出现,忍不住想起倒霉巫师,然后就想,人生留给记忆的、情感的、生命的真的只有碎片。网络好在能把那么多的碎片串联起来,演变成一个故事,一段情感,一种思念,一阵忧伤,最后再把一切变成碎片留在记忆,碎片有时是希望也是无奈,是梦想也是失望。忻妩只是让这位不知姓名的朋友留在记忆深处,并祈求上苍保佑他健康而快活地活着。
忻妩每回看着倒霉一直灰着的QQ头像,心里的隐痛还在一闪一闪,她对自己说:没关系,剩下的只是碎片,吸一口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