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妩和许电工只是暂时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并说好结婚以前双方随时可以反悔。对忻妩来说她找了男朋友只是为了应付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和孜孜不倦地为她物色对象。电工小许配合得还算不错,偶尔会露个面要么帮忻妩妈刨条鱼,要么陪忻妩爸下盘围棋。倒是忻妩和隔壁的徐家姐妹一同看个电影或是逛个街,从来就没把和小许约会当成正事,她也不知道小许电工啥时候有空,啥时候去小饭店掌勺,她更不知道小许还在和那位有了未婚夫的周小妞还会有纠缠。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地维持着,小许如果和别的女人有瓜葛时就会自动消失一段时间,忻妩也不闻不问。
只有陈姐夫态度明朗地表示,忻妩和小许完全不合适,忻妩应该值得更好的人,于是子欢还是会为忻妩张罗着和她认为更合适的男士见面,忻妩就这样认识了小赵,是子欢单位同事的小叔子。小赵家和嫂子竺萍家的情况有些类似,爸妈都是铁路上的职工,小赵和姐姐分别顶替退休的爸妈也成了铁路系统的员工,姐姐当了列车乘务员,小赵在距离S市70公里处的铁路沿线一个小站作调度。小伙子中专毕业,腼腆到不敢直视忻妩的眼,一开口对方还没回答他自己先脸红,然后道歉说自己在小站当调度,除了天天重复那些“收到”、“正常”、“通过”等专业术语,很少和人沟通,所以不太会聊天,他说看金庸的《书剑恩仇录》三年看了三遍。
忻妩就说:是没书可以看么?
他说:每天白班夜班轮着倒,生物钟紊乱地一本书看了3遍还糊涂着。忻妩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不如我把每章节的故事概要讲给你听吧。
小赵惊讶地说:你真了不起。
小赵要每半个月才能轮休回家,约了忻妩去看电影,结果电影一开场他就睡着了。电影散场他也醒了,就说看那本《书剑恩仇录》也和看电影的情况差不多,主要做调度需要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一停下就会犯困。忻妩笑笑了然道:的确如此。然后他下次就约忻妩去公园,可是到了公园他会找个角落坐下,叫忻妩自己去逛。他说他不会聊天怕忻妩无聊,可是逛公园他也觉得无聊。忻妩就说那你干嘛约我来公园?小赵答是嫂子(子欢的同事)教他这样做的。忻妩简直哭笑不得。她想起当初子安也是这么应付洪亚的,她对洪亚的劈腿有了些理解,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忻妩就这样和小赵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个月,有天小赵面露难色的对忻妩说能否陪他去找一下他铁路段上的领导?忻妩看着他等他继续,他说就是告诉领导女朋友在S市的市政府机关,请领导照顾把他调回S市的火车站。忻妩却想到当年她暗恋过的英文老师也是如此这般的希望利用她成为调动的踏板。现在又是完全相似的情况,与其被眼前的人利用还不如当年被自己喜欢的人利用。于是她说:万一你调回来了我们吹了咋办?
小赵回答:我不调回来我们更要吹了。吹不吹倒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呆在那么个破车站了。
忻妩说:既然没关系那就吹了吧。再见!
忻妩那晚自己从公园回家,一路都听见从各家各户的电视机里传出电视剧《渴望》里的那首“好人一生平安”。她很肯定小赵是个好人,而自己却不是,如果善人和不善之人在一起,那么受欺负的只是善人,所以会有那句人善被人欺的名言。她这时候想起很久也没联系的电工小许,和她若即若离的小许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比较自私而任性。
故事的发展却有点戏剧化,忻妩办公室里的大姐听说忻妩和铁路上的小赵告吹,居然积极主动要求把小赵介绍给她家的小姑子,大姐一家和公婆还有小姑住在一起,大姐说她家闺女都要分房睡了,如果她家小姑子嫁了,她闺女就可以住在小姑房里了。让忻妩没想到的是,小赵和张大姐的小姑子居然一见钟情,张家小姑子在照相馆当收银员,看到英俊腼腆的小赵真是喜欢得不行,小赵不但迅速调回了S市,没过几个月就结了婚。
在喜宴上让忻妩惊奇的是小赵和他的新娘在一起毫无拘谨,极其放松居然还时不时来点小幽默开新娘的玩笑,简直和忻妩认识的小赵判若两人,忻妩悄声对同事大姐说:你家小姑子果然和小赵有缘!实际上小赵的婚姻也的确比较美满,两口子彼此都十分在意对方,忻妩就觉得自己当初拒绝了小赵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好婚姻。
忻妩和电工小许这么若即若离维持了2年。组织部门规定年轻的机关干部必须要下到乡村基层锻炼,这次下基层有个很好听的名称,叫对广大群众开展路线教育,简称“路教”。对忻妩来说是个好机会,至少可以避开老妈对她耳根子的摧残。下乡前一天的傍晚她找电工小许告别,小许住在离他家老台门不远的大姐的老房子里,大姐公司在外地,常年不在家,大姐的家也成了小许蜗居的根据地,三天两头他那些狐朋狗友在这里打牌喝酒,小许和前任女朋友也在这里寻欢作乐。
听说忻妩要离开S市去30公里以外的东山镇东山村,小许一定要请她吃餐饭为她践行,就跑到街上一家小饭店炒了几个菜,买了一壶酒拿到小许的蜗居处对饮,想到很快要分开了,就喝得很放开,有点像是要诀别的意思。很快都有点醉了。
小许就说:妩妹儿你是好女孩,我也知道配不上你,如果你一直等不到意中人就勉强接受我吧。然后他对忻妩伸出胳膊请求道:妩儿你能否爱我一次?
傻妞妩妹儿并没听明白爱一次其实是做一次爱的意思,她就站起身走进坐在床沿上的小许的怀抱,9月的天,还有点热,忻妩突然就放弃了挣扎,她就觉得她该和小许有个了断,分手或是不分她都应该给对方一个交代。
回家收拾第二天出发的行李。忻妩就去到谢安曾经东山再起的地方,住在乡政府的一间宿舍里给电工小许写了分手的信。她对自己说:分手了也就自由了。从此过上不被感情困扰的人。
路教组一行4人,3男1女,带队的组长一般都是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忻妩组长姓钱,是S市政协办一个比较古板的老同志,他喜欢把村干部都召集起来让大家学习有关文件和上级的精神。彼时苏联刚刚解体,钱组长就翻来覆去地给村干部讲国际形势分析苏联解体的原因,忻妩坐在角落总是打瞌睡。她没来几天就和村里的妇女主任打得火热,两人配合着做计划生育工作,妇女主任负责押送违反国策的人去卫生院手术或上节育环。忻妩则捧着村里补助的红糖鸡蛋上门慰问。看到有些妇女在那哭泣,她也会陪着掉会眼泪。
每年秋天村里会组织劳动力去海涂围海造田,忻妩会跟着村里的文书上门发放补助。村里的壮劳力大多都进城打工,村里多是些留守老人和儿童,忻妩会带些文具和糖果顺便也分给村里的儿童分享。忻妩正沉浸在与村里老人孩子其乐融融的氛围时,她发现自己从不推迟的例假没有光临,她害怕了,只好找村妇女主任大姐如实坦白,大姐带她去卫生院做了尿检。
大姐说:妩妹子你怀孕了,先问问你男朋友的意见吧。
忻妩说:我们分手了!
大姐就说:你个傻妹子,怎么就不懂得保护好自己呢?
忻妩说:我们就一次,谁知道就那么倒霉呢,姐你帮帮我吧,而且不能让我们组的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我家人知道,否则我会被我妈打死的。
好容易等到周末的晚上,其他组员都要回家,大姐和其他人解释说要带忻妩去找一个逃生的孕妇。于是晚上大姐联系好了卫生院的医生,带着忻妩上了手术台。忻妩疼得大汗淋漓,不停地掉眼泪,但是没有喊叫一声。看着那个被硬生生从身体里取出的那块生命的胚芽,她真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之后的梦里会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她甚至觉得她亏欠了许家人一条生命。虽然忻妩并没告诉小许流产的事,但是忻妩好几周不回家,小许还是决定来看看忻妩,他没提分手的事,只说忻妩想多了。他说:“我都和你上了床了,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除非你找到别的男人结婚”。忻妩想到被她扼杀的生命,心里一阵酸楚。
8个月后路教任务完成,回到单位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单位有一批福利分房,但是前提是要有结婚证,并且配偶单位也要拿出一定的资金。忻妩第一反应就是总算可以摆脱母亲的操控,子安也用不着再给她留间房子了。她找到小许的那间比狗窝还乱的住处,她不敢进去,更不敢坐到那张床上。她站在门口说:我们单位要分房子了,但我必须要有一张结婚证!话没说完,对方回答:好吧,明天我就去单位开了介绍信,然后我们把证领了!忻妩说了声好,转头就走。她不让自己再犹豫,她必须要拿到那间婚房。就当她嫁给了那套房子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