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再一次提着行李,那种离开西安奔赴深圳的新鲜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拍拍衣袖,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淡然。
还有,一段深藏的遗憾。
按地址,我找到了项目部的所在地如期报到。
那是广州北部郊区的一个城中村地铁站项目,和大街上常见的工程项目部没有什么区别:大门口是阳刻中铁集团的石碑,院子中央是国旗,党旗和中铁旗,在风中凛然飘扬,庄重让人肃然起敬;周围全是白板蓝边的活动板房,办公区和生活区如出一辙。
如果一只鸟略过,应该会以为整个项目部就是块大大的奶油巧克力吧?想着以后的工作生活都要在这个地方度过,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只是,不知面对我的将会是怎样的日子。
一切安顿好之后,躺在简易的板房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白天的纷纷扰扰不给悲伤留机会,夜深人静的时刻就好像专门成就了情绪的专属表演。
我打开记忆的盒子,一串串断点的光影漂浮飞升过眼前,熟悉又陌生,仿佛有关她和军训的一切已经是前世的经历,或许是我记忆力太差了,这些记忆碎片怎么也拼不到一起让我再一次触景生情了。
都说灵魂驾驭肉体,我看应该是肉体的状态主导灵魂。
广州那么大,一南一北足以杀死襁褓中的情丝,我本也不是主动的人,奈何逼我上青天,去和太阳肩并肩。
在那么一刻,我突然就没心没肺起来。时间尚早,我还年轻。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不可预见的,好的或坏的故事在等着我发生,每个细节都像连环游戏中的一扣那样不可或缺,而我的故事我就是开始,或新的一天,或新的状态,或新的心情,或仅仅,只是不去想了……
在工地的日子简单而枯燥,可以说无聊透顶,甚至糟糕极了。
好像必须要这么说,才符合经历过工地生活的土木人的标准。每当我面对不得不面对,又自然而然要面对的处境,我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并适应它。如果每一件可持续发展的事情都以长远的眼光来看的话,它们都是简单纯粹的,甚至是乏味的。越快地适应带来的弊端,便是越快地发现与之并存的煎熬与枯燥。
工地上的学习和生活没有给我的憧憬带来一点点积极的作用,我看着总工程师和项目经理的日常,拖家带口三代人生活在项目部,想象着他们的现在大概就是十年后我的未来,也许更久。狭隘的我私以为,我不会在工地上消磨掉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去换没有期许的,本就不想过的生活。
在这里,工作和生活是分不清的,在这里活着就要工作,在这里的工作就是生活。
二十四小时待命,每天工地、项目部两点一线,抬头低头就是这几十号人,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不同的细节,都能被当成饭后谈资。更压抑的是,带有明显扭曲的主观色彩以讹传讹,让人无力反驳到无可奈何。
项目待久了,关起门来视野就窄了,不聊周围的人难不成还聊宇宙虫洞吗?慢慢地,我也学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尴尬的同事关系让人一度想要逃离。没有私人空间本就黯淡了岁月,日出日落换来的,更是龟速的工程进度,而人,就像不精确的机器一样计划和修改着工程节点。
时间虽然不长,但回顾起这段日子依旧刻骨铭心。
还记得凌晨三点,项目集体被总工叫起来,紧急处理地基漏水的状况;记得工人师傅顶着风吹日晒,在轰隆隆的机械旁,歇斯底里地喊着口号打桩,岁月的残蚀,把他们黝黑的皮肤摧残得像干裂的树皮;记得我提着测量仪在十几米高的,没有防护栏的混凝土支撑上跳上跳下,白色的衬衣被汗水完全浸湿,紧紧的贴在身上,与裸着上半身无异;也记得第三天身上就开始脱皮,肤色开始不由自主地崇拜古铜。
可我自始至终从没认为这是在吃苦,仔细想想,我对吃苦其实并没有概念,我无法描述什么是苦,也联系不到一起,忙里偷闲的时候,也会和同事蹲在顶板的影子里侃大山,也会晚饭后三五成群去唱歌,打台球。
若是一个人无牵无挂也好,只不过夜深人静的漂泊感,世界之大竟无我安家立命之所的空洞感,如关不上的闸门,每每在心底泄洪开来,我就焦躁不已,总是本能地想反抗命运给我的安排,不论好也罢,坏也罢。
看吧,枯燥的事就连描述起来都那么枯燥。
于是,我开始浮躁。
总想在美好的青春年华做一些想做的事,我开始用闲散时间注重社会动态,了解国家政策,关注创业项目。
终于在九月初,我锁定了一个智能家居的新兴行业。
在网上,我约好了几家公司去实地考察的日子,尽我所能通过各种渠道粗略地了解相关互联技术,运行模式和操作方法。
一切都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下进行,有时候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我是领导,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员工一直和公司同床异梦,还真是可悲。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叫墨涵的姑娘,那个给我无尽遐想和悸动的姑娘,竟然给我发消息了,真是喜大普奔。
如果这时候她告诉我,只要我能好好地留下来,就会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留下,甚至删掉创业项目的联系方式,丢掉乱七八糟的资料。管它什么十年什么煎熬,那些枯燥简直就是浮云。
“煎饼侠,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