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每一个有趣的灵魂都是天使》之一
“堕落的天使忘记了自己高贵的灵魂,他沦为游离在精神世界的乞丐,他的名字叫Eric。大家好,我叫Eric。”
我们三停止手中正进行的整理活动,看着门口背着大包小包自称Eric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并且不会说人话的人。
不管是先认识三分钟所建立起来的临时友谊,或者是他带有南方口音的精彩亮相,将刚组成的大学宿舍瞬间一分为二。
我们足够善良宽容,Eric足够恬不知耻,所以我们只是给他换了个称呼,并没有发生什么校园欺凌或者暴力行为。
老人常说:相由心生;年轻人说:面皮展现性格。这在我看来就是争执“先有鸡后有蛋”和“先有蛋后有鸡”孰对孰错一样。
可幸的是,这个千年谜题在Eric面前迎刃而解,因为他的长相与性格达到了惊人的统一,以至于在我们三个思维方式迥异的大脑里同时闪现了一个词,民主就是小众服从大众,所以他不叫Eric,叫“猥琐”。
其实他把任何材质的上衫都掖在九分西裤里,高邦黑丝袜配上回力,再往上衣口袋别上圆珠、水性、自动铅笔,这些最多只能反映他别致的审美情趣,并不能说明他的品行有问题。
但他恰到好处地破坏气氛的行为完全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比如有一次,我们正讨论星爷喜剧片里的经典无厘头,“猥琐”眯着小眼,贱兮兮地凑了过来,说:“宪法给了我们自由的权利,当然也给了我们工作一天之后安静喝酒的权利。”
我相信人在IQ上差别不会很大,但EQ是可以在正值与负值之间大幅度波动的,不然如何解释有些人居然可以在空气突然变安静的情况下笑得如此放浪形骸。
当然,他是没有情商,但他是有听觉的,所以在他觉悟只有一种音色的笑声后,他停了下来。
我本以为冷场到此为止,我们可以不经意地再找个主题,把尴尬友善地丢到爪哇国去。
“不幽默是有罪的,上帝却给了蠢货们赦免。”
如果不是我和秦明拼死拉住东北汉子梁博,左右开弓地安抚他的暴脾气,以及“猥琐”识时务地扬长而去,一场南北大战在所难免,不过简单地幻想一下也知道,不会有战斗,因为战斗只存在于实力相当的双方,而他俩,只可能是“猥琐”被单方面地碾压。
言行,言行,有言必有行,不可不提“猥琐”的特殊爱好。
他似乎有一种执着的恋物癖,所有用废的生活用品比如脱毛的牙刷、褪色的毛巾等,他都会拿塑料袋仔细地包装起来,存放在衣柜的角落里。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家贫才养成的习惯,但在我们看到他餐盘上顿顿都不缺的鸡腿后,否决了这个想法。
后来我们一度认定他就是喜欢收集旧物件,但在发现他只有对他自己用过的东西才有这种执念后,这个猜想也宣告破产。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但嘴欠是我的错,更可恨的是,我居然输给了东北爷们的忍耐力。
“人体细胞都有更新周期,表皮细胞几乎天天更新,知道吧?人的灵魂也是如此,时刻在脱落,生物实验的切片知道吧?就像那一样,灵魂也在薄薄地剥离,所以理论上,人每时每刻都不是原来的自己。那么问题来了,剥离的灵魂碎片去哪了呢?大部分随风飘逝,有些,通过肢体接触,留在了物体的表面。懂了吧?我收集的不是旧东西,是我的灵魂碎片。”
我感到一阵恶寒,随之做了个攸关生死的决定,从今以后一定要少和“猥琐”进行肢体接触,不然指不定哪天他捎带手把我一起收集了。
这件事的好处是,我们都改变了对待“猥琐”冷嘲热讽的态度,因为,我们都是热爱生命渴望长寿的好孩子。
真正从内心对“猥琐”的看法发生改观,是一次班级内的篮球比赛。
以宿舍为单位,三对三。六个队,输了的接受惩罚。
“猥琐”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种“不用脑子只靠躯体横冲直撞的野蛮运动”不值得他“激发肾上腺素,加快新陈代谢。”
于是,一个只知道得分规则的秦明,一个徒有虚胖的东北大汉和我——一个妄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却回天乏力的非超级英雄,最后输得像三条狗。
请客吃饭是必然。
我们三客气地向“猥琐”表示,由于他没参与这场赌局,所以他可以不必为这次失败买单。
“不,我要去。”
“你看,我说吧,他还是够哥们的。”梁博搭上“猥琐”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白吃的饭,我为什么不去。”
我和秦明赶紧上前一边一个将“猥琐”从梁博的咯吱窝里拉开,谈论天气。
其实我俩的担心纯属多余,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梁博的火气潜移默化地被磨平了不少,少见才会多怪,多见就见怪不怪了。
吃得杯盘狼藉时我们才发现惩罚可没那么简单。
在带领他们宿舍夺冠的室长的提议下,五个宿舍的同学对我们打起了车轮战。整箱整箱的啤酒往桌上搬,整批整批的空瓶踢落一地,头晕到分不清自己是挂在天花板上还是坐在甲板上的我满脑子只回放着一句话:“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方和敌方并不是“同室”,所以这句话就不确切了。
去他的逻辑,老子清醒得还能再醉三千场。
当大伙喝得七荤八素,我们三喝得小命难保时,朦朦胧胧看到遥远的桌那边,站起来一排重叠的身影。
“喝黄的算什么爷们,要拼上白的。老板娘,二锅头走起。”
我用残存着的意识辨别出来那操起瓶子一饮而尽的人是没有存在感或者说太有存在感的“猥琐”。
“先干为敬!”
空瓶子敲击桌面发出的巨大声响,像冲击波一般,震翻了所有人。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在头痛欲裂中醒来,起身发现秦明和梁博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来来去去若无其事的“猥琐”,原来昨天那一幕不止我一个见证者。
“我说你们以后没实力就不要丢人现眼好不好?要文斗,不要武斗。三摊烂泥,真不知道你们都是吃什么长的,一个个死沉死沉,我肩膀都要脱臼了。还有结账的时候,居然没一个醒着,我看你们都是装的吧……”
“先不说这个,你丫没事?”
“你以为站你面前这个突触传导良好内循环正常的俊美少年是谁?”
我们上下前后仔细检阅了眼前的俊美少年,除了比平时更加旺盛以及更加欠揍之外,没发现其他异常。
“行啊,小兄弟,什么都不说了,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男人之间的摩擦在所难免,矛盾解除也轻而易举,我们都是拥有海洋般博大胸怀的人。
“我长这么大,在俺们那旮旯都没见过你这种灌水式喝法。什么招这么好用,分享一下呗。”
“绝招。兄弟,不是我小气,你说,绝招说出来那还叫绝招吗?是吧?”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那么回事。”
看着梁博至善至纯的脸,和“猥琐”不改奸诈的表情,我突然感觉也许我们都想错了方向,不过管他呢,和谐宿舍第一,其他都是浮云。
关于“猥琐”最让人惊讶的一点,是他不符合常理的个人卫生习惯。
勤换内裤,酷爱搓澡,对一切直接接触皮肤的覆盖物的清洁度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每次一打开宿舍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他领地内亮瞎眼的突兀,就像污浊之中自顾自生长的不染莲花,就像平民窟里天降的圣母。
我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在胚胎分化性别的过程中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以致在女性气质的内核外错误地包裹了一张男性面皮,转念一想,披着“猥琐”这张面皮的女孩可比内外都是男人的“猥琐”要可怕得多,于是再也不敢起这怀疑。
总之,除了全宿舍通宵看球赛赌输赢时他说:“胜就是败,错就是对。矛盾并不矛盾,或者本就是矛盾,或者本没有什么矛盾。”
或者在秦明面对两个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追求者而寻求大家的建议时他说:“你即使同时爱着很多人,对不同的人说爱字,或者玩弄她们的灵魂,或者哄骗她们的感情,这都不能给你带来什么。爱不在于收获与索取。你没有同时得到更多的爱,你是在浪费。”等等诸如此类明明是中文却幸亏没出现在高考语文试卷上的话,以及偶尔被堕落天使Eric附体发表一些我根本无法准确复述的演说外,我们四个人相处得还算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