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的话不知要怎么说出口。

　　“道谢就免了，你多来照顾我生意比什么话都强。”

　　和柳老板相处起来舒服至极，是因为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你内心的纠结。

　　照顾生意？平时你给我免单的次数还少吗？常来你不赔本吗？

　　我懂你的意思，是让我多来走动吧。果然还是因为和女儿闹别扭的事情吗？

　　“还有，不要叫我柳老板了，叫柳姨，说过多少次了，你都不记事。”

　　安阳一拍脑门，想起刚失恋时的确没正行地拜过干妈，改过口。

　　“柳老板叫顺口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那可不行，非改不可。”

　　“是，柳姨~”

　　“乖~”

　　“既然你都是我柳姨了，我就不揣冒昧了。”

　　“你又想干嘛？”

　　“妹妹啥时候能见一下就好，不然这名不正言不顺的。”

　　“安阳你跟谁学这么油滑了啊。”

　　“我一直都这样，只是隐藏得比较好，柳姨也被我人畜无害的面相蒙蔽了吧。”

　　“拉倒吧，谁见你不退避三舍啊，还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脸皮不厚能认下柳姨吗？谁不知道外面排到街对面的候选人啊，我要没两下子，能异军突起先声夺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词儿用得很别致。”

　　“是吧，现在这个行情就是，大家的基础文化水平都差不多，成语啊俗语啊谁不会张口就来？要是用起来规矩熨帖那太没意思了，柳姨见多识广肯定也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吧。”

　　“吼，自己玩得风生水起，还想拉我垫背？心思不少嘛。”

　　“彼此彼此。”

　　“承让承让。”

　　“哈哈哈哈……”

　　“乱说话谁还不会呢？你以为你柳姨这几十年光长年纪了哟，差点被你小瞧了。”

　　“哪敢哪敢？”

　　“还绉！”

　　“谢谢。”

　　终究还是说了出口，虽然知道这两个字无法完全表达内心的所有感激，也依然觉得这个词用在亲人身上略显生疏，可还是忍不住地，说出了口。

　　“客气。好好干。”

　　“嗯，放心。”

　　正事谈完了，客人也多了起来。

　　“等你工作稳定了，带你见见她。”

　　毕竟血浓如水，想要断绝关系，哪那么简单。

　　为什么我们总要把最伤人的火发泄在最亲的人身上呢？大概是因为知道即使我这样蛮横无理，你也不会离开吧。

　　是这份不计前嫌不奢回报的爱给了我们任意妄为的理由吗？

　　嗐！

　　谈什么该不该，值不值，到头来，最让人无法割舍的，总是亲情啊。

　　找个时间，得去看看老头子了，独居这么多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安阳一边搜寻着记忆里逐渐远去的背影，泛起一阵心酸。

　　为了掩饰这份不合时宜的情绪，安阳环顾四周，陆陆续续来了些人，还有些熟面孔。

　　“柳姨，你去忙吧。”

　　“好，有事找我。”

　　“没事也找你。”

　　“好。”

　　柳芸走得摇曳生姿，笑容满面。

　　ROP？手机吗？

　　的确是个与我现在的职业南辕北辙的行当呢。

　　这样不是更好吗？

　　要陌生就彻底的陌生，要转换就转换得彻底。

　　酒也喝完了，事儿也办妥了，打道回府吧。

　　看到柳芸在招呼客人，安阳知趣地没上前打扰，和黑子交代了两句，叫了个代驾，抬腿走出了门。

　　回到家中，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了几天的疲惫，莫名有种卸下重担的轻快感觉。

　　等待头发自然干燥的同时，敲了篇辞职报告，安阳打算明天一早就找人事谈，兵贵神速，决定了就不要拖。

　　不小心看到电脑里存储的和阮佩佩的合照。

　　都是刚认识那会儿，陪着她满城市转悠的照片，湖边、海边、公园、山地，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都跑遍了。

　　对于不想费时间和精力的方面，安阳总是呈现出一片稚嫩的空白，如果不是阮佩佩，她才不会知道这么多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冷门景点。

　　一张一张顺序浏览，一张一张根据时间排列，一段一段回忆渐渐串成线，起伏在安阳所处的世界。

　　还好我们拥有回忆，不然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们只能不可逆转地单向行驶，回头的殷切与期盼改变不了长河的走向，唯有回忆，是我们抵御这种无法逃避命运的唯一盾牌。

　　只要回忆还在，我们的世界就不只有当下和不可知的未来。

　　回眸一笑百媚生。

　　照片里的阮佩佩总是侧身回头，安阳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偷拍。

　　不得不说，阮佩佩不仅生得好看，还上镜，简直就是行走的模特。

　　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微信、电话都还留着，朋友圈也没有更新，一晃也半个月了，不知道她离开了我还适应吗？

　　吃饭还顿顿叫外卖吗？上班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刷剧还趴在床上压迫着心脏吗？

　　晕，我还操着闲心干嘛？谁离开了谁不能活啊？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安阳的心里，其实早在决裂的当天晚上，站在门口看到阮佩佩朝里躺着的身形的时候，就已经宽宥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心在作祟，竟然让她混淆了原则和感情。

　　如果单单出个选择题：“你交往的对象出轨了会怎么样？”

　　那安阳肯定毫不迟疑地按下硕大无比的红叉。

　　可当她把阮佩佩代入情景之后，心底的天平居然微微地倾斜了起来。

　　要失控了。

　　这是她那天躺在一墙之隔的沙发上时，心底悄悄呢喃出的一句冷冰冰的话。

　　难道我也对人不对事吗？

　　这可不妙啊。

　　从母亲出走的那天起，安阳试图让自己学会的就是控制杂乱无章的情绪，学会用毫无偏颇的理智扫平情感的障碍，做到中正平和。

　　太难了。

　　谁不想过简单轻省的生活？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我到底在跟什么较着劲？

　　父亲对我别无所求，物质方面温饱不愁，似乎也没什么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果然还是因为母亲吧。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还是放不下我的吧；就算离开了我，你也会在哪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吧。

　　所以，我想活得够强大，够繁盛，这样才能带着你失去的那一份，用尽全力地看好这花花世界。

　　这样，才够本。

　　安阳关了灯，站在窗边，与黑夜融入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