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尾巴,北市已经冷得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只有树枝照例光秃秃地,但很奇怪今天的雪似乎还没有来的迹象。
每年的第一场雪,总是给人惊喜的,即便是在北市这个到冬天必定会下雪的地方。
就像是一种仪式感,人们会以此判定:哦,冬天来了。
早晨,乔薇打开窗,看了看,没有雪色映照的小区,觉得总是少点什么。仿佛白冷了这么久,却没有回报似的。
“乔小姐,还没起床吗?”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催促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顾楠易。
这阵子,顾楠易俨然已经把这个房子当成了自己家,除了住在次卧,可以提醒他只是个“借宿人”之外,其余的,他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吃了几天速成的早餐之后,这位大牌的顾老板,就直接上了总裁特供早餐的待遇,请了一位胡阿姨,每天起早地给他们做早餐,有时候也来做晚餐。
不过嘛,吃人嘴软,作为受惠人之一的乔薇,对此也表示:嗯!免费的早餐,都是最棒的。
看了看镜子,乔薇加了一条围巾,放在自己脖子上,撇下嘴巴,神情不悦。
其实,她并不喜欢穿得很厚,更是八百年不会戴一次围巾,顺便,她连领子比较高的衣服都不爱穿,但是……
顾楠易这人,就像是一个辛勤耕种的农民一般,每次亲热时,差点擦枪走火时,就爱在她脖子上瞎种点什么暧昧的痕迹。
最可恶的是,屡教不改,每次趁着乔薇意乱情迷的时候,就……就……留下了第二天不能露脖子的……痕迹。
人类是动物的一种,乔薇想,顾楠易大概是一只狗吧,领地意识那么强,总爱“打标记”!
怪不得,现在的女孩子,都亲切地自己的男人为“狗男人”!
“嘭”一声,乔薇开门故意弄出了很大动静。
顾楠易以一种“你起床气还不小”的表情看着她,一下子就对上了乔薇哀怨的眼神。
“我不喜欢戴围巾。”乔薇的语气也充满哀怨,但是配合着那张委屈的小脸,看起来又像在撒娇。
顾楠易走过去,捧着她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我看看”,上下瞄了一眼,“不是挺好看的嘛?”
说得无耻又坦然,眼神还暧昧地停留在围巾遮住的某个“关键位置”
“你还说!”乔薇伸手过去打他。
其实乔薇以前没觉得,自己有这种“暴力倾向”,但每次顾楠易这种欠揍的对话一出来,她总是忍不住动起小手。
有时候,乔薇在心里总结:怪不得人家说,情侣久了,就会开始“互殴”。
但这点功夫,在顾楠易眼里,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还能逮住机会,把那双白嫩的小手攥在手心里。
比如现在,顾楠易攥住她瘦长的小手,“好了,好了,下次一定注意”说着,拉着乔薇去吃早餐。
这种敷衍式的道歉在,在这位顾先生的嘴里出现了太多次了,每次他都用实践证明着,态度要好,坚决不改!
乔薇把脸埋进围巾里,冷不丁说,“你也就会给我开空头支票。”语气带着指责。
这么一来,顾楠易倒是有话要说,他低头附身,脸凑近乔薇的脸,眼睛直勾勾看着乔薇,极其认真,“是谁?总让我一个人去冷静的?”
冷静!乔薇的瞳孔有一瞬地震惊。
最后以她不置可否的态度结束,以顾先生去厕所冷静作为结局。
“吃……吃早饭。”乔薇扯出一个尴尬笑,硬生生结束这个话题,“我吃快点,争取早点出发,今天还有好些事没做呢。”
说着,就极其认真地坐在餐桌上,咀嚼着其实刚刚还没看清是什么就着急忙慌塞进嘴里的东西。
顾楠易看着乔薇吃东西的样子,像一个小仓鼠,忍不住揉了揉的头发。
这么久,她的头发似乎长长了,虽然比起第一次见她时的,还不算很长,但是总是多了一点温柔的味道。
吃过饭,乔薇照例蹭着车。
这段日子,只要顾楠易在北市按部就班地去顾问大厦,她也能跟着他蹭吃又蹭喝,还有蹭车,对此,乔薇感受到,一种被金主包养的感觉。
车上,照例是李秘书接送他们,顾楠易正在打一个电话,仿佛是出了什么事一般,从接到电话“嗯了”之后,他就皱紧眉头,没有开口,一直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说。
好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我晚上过去。”
挂完电话之后,车里的气氛仿佛有所改变,乔薇明显的顾楠易的周身仿佛沉浸在一种自己的氛围里,有点冰冷,又有些忧愁。
一分钟,两分钟……
顾楠易皱着的眉头一直都没舒展开,乔薇觉得,那皱纹里,是心事。
莫名地,她想起了那天,下着雨的那天,他们去看过秦文忆。
那天,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的顾楠易,脸上也是这样的神色,落寞中带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有那一天,他在沙发上,絮絮地说着家里的事情,也是这样的神情。
那次之后,乔薇其实再也有让他提起家里的事,她不远
家,本来应该是最温暖的地方,可是在顾楠易的经历里,家,每每说到,都要停顿。每每想起,都总是沉默。
这种静默,哪怕只有两三秒,乔薇也觉得心里一滞。
一种心疼漫上心头,流淌在血液里。
“怎么了。”乔薇的手,抚上他搭在座椅上的手,感受到他的手指冰冷的指尖,不由得一颤。
顾楠易缓缓转过来,黑色的眸子闪着空洞的眼神,人还在车上,思绪已经飘远。
手机里的拿两句话,来回闪过,是顾长文的主治医师。
“情况不太好,有恶化的风险。”
情况不太好……
顾楠沉沉想着,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复杂的情绪。
这算不算报应?对顾长文的报应。
疾病的折磨,代替秦文忆,让他为多年前婚姻里的三心二意付出了应该有的代价。
这算不算惩罚,对自己的惩罚。
不管不顾多年,任性地在国外,抱着自己的执念,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父亲,甚至想起来还刻意带着恨意。
所以,老天让他面对时日无多的恨意。
他眼睁睁看着秦文忆在自我折磨中,消磨了意志,绝望离去,他明知道,这个罪魁祸首是顾长文,可是要恨他,他又做不到,他甚至因为他的乞求,回来了,怜悯他,甚至想念他。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对秦文忆的背叛呢?
一切,都在听说顾长文再次入院的时候,戛然而止。
茫茫然,只剩下一个念头。
去看他,去床前看看他,陪他度过最后的岁月。
缓缓地,顾楠易的眼里,才开始聚焦。
无意识地,他握着乔薇的手,声音很轻,“我爸,住院了。”
住院了。
乔薇一惊,想说什么,却咂咂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是什么病呢?严重吗?又或者,这个病是不是就是他突然回国的原因之一呢?
从哪些顾楠易零星开口说出的事迹里,有一些缺口,可是还是大概能知晓,父亲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又一种复杂的情感。
多复杂呢?乔薇自己暗暗觉得,似乎是一种爱恨交织的感觉。
她无法去猜测他现在的想法,只是记得他刚刚说晚上再去看,心里一动。
“我陪你你一起去?”
闻言,顾楠易深深看进乔薇的眼眸,眸子清澈,像是可以抚平焦躁的良药,顿了顿,他同意了,只简单回了个“好。”
这个好字,乔薇觉得不容易,说话时,不见顾楠易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和语气,但是手上握着自己的力道却重了三分,仿佛是对这个“好”字以示郑重。
车子在乔薇公司楼下停下来。顾楠易朝她淡淡笑了一下,才开走。
乔薇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刻上楼去,而是愣愣地站在楼下,想起了某天夜里,自己看到的画面。
那是上个星期吧,其实她也听到了他夜里的电话。
那天晚上,她突然很口渴,像河流干涸一般,嘴里的苦味催促她醒来。困意挣扎,乔薇迷迷糊糊起来,没有开灯,光着脚从主卧开门,却听到客厅里,顾楠易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客厅里,同样没有开灯,顾楠易似乎是在接电话,好一阵才有一个声音,不知怎的,乔薇像一个小偷似的,站在墙边,瞬间清醒,只听他说:“请况现在怎么样?”
乔薇觉得,自己像闯入了一个不该闯入的场所,她应该马上回去,可是莫名地,她又很想知道,夜里他不睡觉的电话究竟是打给谁的呢?
电话里,似乎是在阐述情况,顾楠易都只“嗯”了几声,表示听到了,又“好”了几下,表示同意,语气里,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好久之后,那边好像终于阐述完了,顾楠易才又说了第二个长句子:“如果可以,尽一切希望救治他。”
顿了顿你,又郑重补上,“拜托了。”
似乎是请求,又显着一股说不清的低沉感。
好一会儿,客厅里既没有脚步挪动的声音,也没有了说话声,只是月光淡淡的洒了三两辉光在客厅,乔薇忍不住探头看。
却看到月光朦胧里,一个身影对着窗户静立,那个背影,莫名地让乔薇想到四个字:失魂落魄!
她忍着口渴,悄悄走回了房间,睡意却也戛然而止。
脑海里,总是翻涌着那个低着头,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背影,总觉得冬夜里的冷,都比不上他心里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