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傻姐姐
出院那天,谢树的父母收拾东西的间隙,谢树不见了人影。两人焦急地满院寻找,到了住院大厅,听说七楼有人闹事。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直奔七楼。
陈曼住的单人间就在那里。
从住院到出院,谢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那个女人呢?”
谢树的父母怕谢树做什么傻事,便撒了个谎,说人转到了其他医院。可好巧不巧地,那天秦木和陈曼在院外散步的时候,被刚下楼的谢树看到了。她悄悄跟着两人上了七楼,还看到秦木扶着陈曼进了一个单间。
陈曼的脑袋撞在桌子上,破了一道口子,不过最严重的的就是后背。玻璃碴扎进皮肉里,恐怕是要留下永久性的伤疤。
可是,这还不够。
谢树失去的,可是一个生命。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生命。
她要陈曼一命偿一命。
因为是非探视时间,七楼静悄悄的,谢树穿着病号服跟着一位清洁工进了病房区。站在病房门口,谢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里面悄无声息。她轻轻推开门,看到陈曼正侧身躺在床上,一旁站着玩手机的护工。
“您是……?”那护工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谢树。
陈曼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谢树来了,眼里闪过轻蔑和阴冷。
“你来看我,倒是稀奇。”陈曼冷笑着,
谢树一言不发,一步一步走近。
一旁的护工急忙将床摇起来,然后扶着陈曼半坐起身。
“谢了,你帮我去门外守着,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谢树站在陈曼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眼里全是迷茫和挣扎。
陈曼依旧一脸高傲和冷意,“秦木已经答应和我复婚了,他会给你一笔补偿费,以后你就不要纠缠了。”
谢树的心像是又被撕开一个口子。她的孩子,就这样一笔带过吗?
“你也不用觉得委屈,那笔补偿费,够你花一辈子了。至于孩子,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即便生下来,也只会让你更痛苦,你也不用惦记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那是我的孩子,与你有什么关系?”谢树抖着身子,用尽力气说出一句话。
“呵,难道你还想让你的孩子成野种吗?未婚先孕,你连秦家的门都进不了!你的孩子,更不会被承认。”
“你闭嘴!你无非只是想要秦木原谅你,可为什么要连累我和我的孩子!她也是一个生命!”谢树大声质问。生活从未对她如此残忍。
“你的孩子?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拿着玻璃对着自己的肚子威胁秦木的。想杀她的,是你。”陈曼冷嘲道。
这句话让谢树停止了颤抖,她周身的委屈瞬间化成了愤怒,“是你们逼我的,全都是因为你们!”话音刚落,谢树冲上去掐住了陈曼的脖子。
陈曼尖叫一声奋力挣扎,可谢树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开。头上和后背的伤口在一瞬间被撕裂,陈曼痛不欲生。
本来应该守在门口的护工,此刻却在护士站和护士们聊天,听到动静,众人一惊,急忙跑向病房。
冲进病房的时候,陈曼已经被谢树掐的翻了白眼,枕头和床单上更是沾满了血。
“你去死!该死的是你!”
谢树被几个护士控制住,她拳打脚踢不断咆哮。其余人急忙将陈曼转移到手术室急救。
而谢树,从那一刻起便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中。她看到自己掐着陈曼的脖子,一起坠入了深渊,陈曼化为妖怪,张开血盆大口要吞了她。谢树和那妖怪扭打起来,直到头破血流。
她不知道,现实中的自己被诊断为精神失常,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更不知道,陈曼因为她的失控差点丧命,而她的父母为了请求陈曼原谅,替她下跪道歉。
谢树记不太清,自己坠入的冰冷深渊里什么时候进来一束光,她本能地追逐着那光,想要爬出去。可是身后的妖怪纠缠着她,让她每次都在光的边缘,满身是伤,爬不起来。
但她没有放弃,日日和那妖怪对抗。那束光也越来越亮,让她逐渐看清了周围的世界。
那是一片白色的冰原,偶尔谢树能看到自己的父母,笑着从远处走来。还有一只黝黑的大丹犬,身材威猛,却是个憨憨。谢树喜欢和它一起玩,有时候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但是大部分时间,那里只有自己和小仙女。
小仙女是她的孩子。这个世界里,只有小仙女和她说话。
……
在医院里住了一年多,谢树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对着墙发呆,这让谢树的父母很焦心,再加上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妹妹要照顾,更是让夫妻二人心力交瘁。
那一日,负责谢树的陈医生带来一个好消息,谢树很喜欢志愿者带来的那条治愈犬,她表现出对治愈犬的照顾行为,甚至会和治愈犬说话。
“你是说,树可能把狗当成了孩子?”谢树的妈妈王教授疑惑道。
“嗯,谢树有极强的自愈能力,目前来看,她的病症也在一步步好转。从她对治愈犬的照顾行为可以看出,孩子既是谢树发病的诱因,也是治愈的良药。如果给她机会,兴许她会自己走出来。”
“可是,她会不会因此更加偏执?”谢树的父亲谢教授却有些担心。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根据目前的状况,我觉得可行。今天就是想和您二老商量一下这个治疗方向,用治愈犬接近谢树,看她的反应,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
陈医生和饲养治愈犬的志愿者商量后,同意让治愈犬每天都来医院一小时陪谢树。两周后,谢树竟然在看到父母的时候,喊了一句爸爸妈妈,这让谢树的父母惊喜不已。立马去找了陈医生。
陈医院便建议谢树的爸爸妈妈将谢树接回家,让谢树和家人多相处也许会恢复的更快。
“我们也得养条狗?”
陈医生不由一下,“不一定是狗,其实替代品有很多,如果二老有时间陪着谢树,可以让谢树试着照顾妹妹。当然,一定父母在身边才行,”
五岁的谢苗不知道自己成了大丹犬的替代品,小小年纪,担负起了治愈谢树的重任。
谢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五岁的谢苗已经老气横秋了。要她每天坐在那儿当谢树的芭比娃娃,简直是痛不欲生,一张小脸上满是无奈。幸亏谢树手巧,能在她头上扎出花儿来,要不然,谢苗才懒得伺候。
当了半年的乖巧娃娃,谢苗决定:翻身做主人!
在谢树又拿起梳子,准备在她头上扎花儿的时候,谢苗拿出一本新华字典,指着“谢”字问谢树,“这是啥?”
谢树瞅了半天,没说话。
谢苗嘟起嘴,谢树半年来没说过超过十个字,王教授说谢树不愿意说话,谢苗却觉着,可能谢树已经不会说话了。谁知道可怕的医院对谢树做了什么。可能谢树表面看着是好的,内里已经是傻了。
谢苗摸了摸下巴,翻箱倒柜拿出压箱底儿的启蒙识字书,指着小话本上一只狗,嫌弃地问了句,“认识吗?这是啥?”
谢树看着谢苗散乱的头发,已经委屈巴巴,泪眼汪汪。她的小仙女好像不愿意让她梳头了。
“这是狗,狗知道吗,就是这样叫,汪汪汪!”谢苗两手搭在头顶,扮做狗耳朵。
谢树神色奇怪地瞅了谢苗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扮小狗。
谢苗紧抿着小嘴唇,又翻了一页,上面画了一只猪,她伸手一指,说道,“认识吗?这是什么?”
见谢树不说话,谢苗叹了口气,小手指顶在鼻尖上,向上一推,露出两圆圆的鼻孔,瓮声瓮气地说:“这是猪!哼哼哼!”
谢树见了,突然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眼前的小人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双颊是可爱粉嫩的婴儿肥,此刻露出两个圆圆的小鼻孔,和一只呆头呆脑的粉红小猪简直没什么两样。
谢苗看到谢树大笑,突然愣住了。
她从未看到谢树这样笑过。
王教授听到谢树的笑声,急匆匆从厨房跑出来。一到客厅,便看到谢树弯着腰,脸上笑开了花儿,随后她又抱住谢苗,嘴里说道:“我的傻妹妹呦,你这是干嘛呢?”
话一出口,王教授瞬间泪流满面。她急忙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哭声惊动了客厅里的谢树,随后转身回到了厨房。
谢苗看到王教授哭着跑回了厨房,也终于回过神来。她摸着下巴,咧嘴一笑。
“你才傻,你个傻姐姐。”
从那以后,谢苗再也不用做芭比娃娃了,她彻底解放了。她带着谢树嬉闹,看书,画画,有一次甚至带着谢树去宠物店看狗。幸亏王教授及时发现,把谢苗给揪了回来,要不然,她能唆使谢树带条狗回去。
王教授冷着脸教训谢苗:“别给我憋什么坏心思,家里禁止养带毛儿的宠物,你对这些过敏,不知道吗?”
谢苗嘟着嘴,委屈巴巴地想哭,“也有不带毛儿的。”
“那也不行。别给我哭,没用!写检查去!”
“你别怪她,是我不好,是我带她去的。”谢树张开双臂把谢苗护在了身后。
王教授和谢教授同时愣住,客厅里瞬间寂静无声。这是谢树回家以来,第一次对夫妻二人说话。
王教授的眼眶又红了,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谢苗见了,眼珠子一转,急忙抱住谢树,“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