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安接到关雎儿电话,因正好在附近处理事情,就先一步到了关家。见过关父关母后,便如进自己家门一般去了二楼,然而,却被面前紧闭的房门晃到了。他浅浅一笑,随手打发走了守着的佣人,对向门板内阴阳怪气说道,“赫,快点开门,要不然,我可叫她来了。”
那个她,既是罗兰。
关赫懂得,哪里耐得被威胁,老老实实的去给开了门。慕容安却俨然一阵不信,心中才开始觉得这人竟真是有了软肋。这里刚刚推门而入,突然就被迎面扑来的二手烟呛个满脸。
他从不喜这味道,甚至有些过敏,急忙掏出手帕掩紧口鼻,跑去扯开帘子,开了窗散味,说道,“你是要修仙啊?抽这么多烟,还想活命吗?”
关赫没有理他,疲惫的坐回床尾的地板上,继续仰头吐烟圈,满脸颓气,决别于跟罗兰一起的那个他。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有谁又能不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呢?
慕容安见此情景,迟疑了片刻,探过身子,问,“你不是说去找她了吗?是如愿了?还是坦白了?”
关赫仍低头不答,掐掉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转手又点了一根新的,深深吸了一口,仰天吐出翻滚的烟,瞬间遮盖了他晦暗面色。
这,便是男人之间的一种回答吧。
“既然如愿了,那你这又闹哪出?”慕容安实在受不得那呛人烟味,离地上的人又远了些。
关赫闻言自嘲的笑了几笑,连面前的玩伴都这样说,都这样觉得得到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可他偏是觉得心里还是不安。他乱的很,脑中一直浮现罗兰的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纯净中充满信任。
“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一切,会怎样恨我?回妥协吗?”关赫掐灭手中香烟,抬头问慕容安。
面对这般惆怅的关赫,慕容安感到陌生,犹豫中忍了恼人的烟味,坐去了关赫身边,说道,“赫,你要这样想,京都离莲花乡那么远,如果你真想隐瞒,你那阿兰又怎会知道你结婚的事?难道连那么单纯的人,你都应付不了?”
隐瞒、伪装这种事上,关赫何从失手?区区一个乡村孤女,哪能难倒花花世界里的欢场之王?
作为一个以正直自诩的律师,他的话犯了忌讳,同样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两年来,关赫虽与罗兰在一起,也没少找其他女人。
“你还是不了解那种感觉啊,对阿兰这样美好的女人撒慌,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关赫说话间低头嗤笑起自己,想想慕容安说的不正是他一直在做的吗,他骗罗兰的还少吗?可又有什么法子?谁让她讲什么柏拉图,不让他碰。
“那还能怎么样?你这么稀罕人家,又不肯放过她。可不就得照着混蛋事做吗?但又一点啊,再过分的事就不能做了。”慕容安碎碎叨念道。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无法自拔,你会放过她?”关赫问道。
“当然……不会……可不能逾越法律底线。”慕容安回的有些犹豫。关赫笑了笑,然后释掉重负般说道,“我想好了,两个月后,就接阿兰过来。”
“接她过来?!”慕容安着实被吓了一跳,先不论他刚刚结婚的风头,那如梦的性子会怎么对付小白一样的罗兰,罗兰孤女的身份,半点底气没有,又如何入得上流圈子?如何被接纳?最重要的,关赫提及的罗兰,是一个倔强至极的女孩,她会愿意做别人情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关赫揉了揉泛痛的额头,换了一种语气,说道,“阿兰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守旧,信奉从一而终,现在既然成了我的女人,只为了这一点,她就得放下她倔强的傲慢,她会同意留在我身边,我也一定会让她同意。”
慕容安听到这些,不置信的看向神情恍若阴鸷的关赫,他突然发现,面前二十几年一起长大的人,竟在这一刻,让人生了些许怵怕。
“砰!”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踢开,关雎儿抱着一筐红酒走了进来,接着后脚带上了门。转眼瞧见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不屑的白了一眼,径自过去酒柜那,酒杯里倒满,弯身递给他们两个,命令口吻说道,“今天,谁要喝不醉都不准走出这个房间!”
她一向强势,地上坐着的两个都是她调教到大的弟弟,平日里挨些打骂都是正常的,这会她送上的酒俱都老实的接过。
关赫默着一饮而尽,然后又是被倒满,再次一饮而尽。他这两天奔波疲累,却是因心情烦闷不想歇息,只得抽烟提神。这会心中有了笃定主意,见了能麻痹人的酒,竟想念晕沉沉的感觉了。
慕容安不同,他酒浅,可不敢拂了关雎儿面子,是被催了几催,终喝完了一杯。谁知又被倒满了。只好继续喝下,以此几杯酒下肚,他那白皙皮肤绯红了,惹得关雎儿戏谑说道,“你看你,跟个女孩子似的,喝点酒就醉,还怎么在外应酬?还不给人灌醉扔了荒郊野外了!”
“雎儿姐,我不能跟你比,我属于先天性缺乏对抗酒精因素,赖不到我。”慕容安不像前些年,已是律师执照加持,有了些拿话回堵的底气。
关雎儿挑眉看他,欣慰的笑了笑,转眼看到依旧猛灌自己的亲弟,又皱了眉心。
“赫,想开点。”她说着,坐去了亲弟一旁,肩膀搭上,开解道,“你从小最是聪明,你要相信,只要你肯努力用心,总有一天,别说这京都,这整个亚洲都有我们关家一席之地。到时候,去他妈的那家,还怕受他们牵制!这种商业联姻,只要够有实力,想抛不就抛了吗?”
关赫看向亲姐,想到她也是为了关家才联姻的,她心里何尝不苦,却这般过活了三年,他笑了笑,对亲姐说道,“姐,你说得没错,联姻可以是暂时的。我会去扛作为关家继承人应该扛的责任,给我一点时间,等过去这个坎,等关家铲除所有对手,我们不再受任何人牵制,我要娶自己想要的女人,你也去找他,好吗?”
野惯的亲弟从未这样认真的对关雎儿讲话,也从未出现过这样让人相信的神情,她恍惚中后笑着笑着就哭了,倚靠在亲弟肩膀,头一次像个小女人那样。
关氏到了关父这一支香火忛弱,关父独自一人支撑强大家业,一直想挽回衰败的局面,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是不好,历经这场金融风暴,心力是熬干了。关雎儿是长女,手腕凌厉的她在商场披荆斩棘,替父亲扛了不小担子,却仍让亲弟也面临跟她三年前一样的处境。
是悲哀,还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不过,还好,亲弟的阿兰不似她的初恋,说走就走了,她只是一个乡下孤女。等过去这个难熬的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姐等着!”关雎儿低泣答道。
他们姐弟两人如此这般,有些眩晕的慕容安从旁欣然一笑,竟沉默着又干了一杯。
回道莲花乡,远远没有向他们预期中的那样发展。
一个月后,古宅那里按照习俗贴了大大喜字,挂了耀眼灯笼,并给瞻仰的许多人分发了喜糖。
这下,整个莲花乡炸锅了。
就像当初那个祭祀典礼一样,古宅门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当然,也包括罗兰和我。
“赫,要结婚了……”
可,新娘不是她。
古宅的最外一圈,罗兰愕然一般,隔着人影缝隙,看向那古色大门。那红色的字,那红色的双挑灯笼,是那样刺眼,那样挖痛人心。
我站在一旁,不信不压于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有种冲动在心,真想上去撕个稀巴烂,然后大骂那姓关的混蛋。
“蔷薇,我们走……”罗兰强撑着自己情绪,颤抖的手抓住我,要我带她走。
“好……”我比她先掉的眼泪,转身携起她僵直的胳膊,回头恨恨的看了眼那刺眼红色,带她离开了。
来到远一些的村口河边,没有一个人,罗兰终于不用顾忌,失力的瘫坐地上,再也不受控制的痛哭起来。她撕心裂肺,那如冰冷的刀戳进心窝的回忆,她丢掉了信奉,爱上了一个人,而现在却这样被无情又可笑的抛弃了。
结婚不是一个月就决定的事,他瞒着她,那样欺骗她,是从来就没有打算娶她!从来就没有!
“我去找那姓关的!丫的!太不是人了!结婚是吧!丫的让喜事变丧事!”我实在看不下去,咒骂声中就要转身走。
“别去……蔷薇!别去……”罗兰像受了刺激,跪在地上拉住了我,不停的摇头恳求着。
她这个样子我是从未见过,连忙跟她跪在了一起,愤愤不平说道,“罗兰,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姓关的敢甩你!他凭什么?他丫的凭什么这样对你!”
“别去,别让任何人知道,算我求你!我感觉很丢脸……我真的很丢脸……蔷薇……”罗兰哭得更加厉害,拉我的手用了极重的力气。我看着她满是泪痕,伤心欲绝的面容,扯着我心也同样揪痛不止。
“好,我不去,我不去。”
我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让依旧颤抖痛哭的人靠在了我身上。
再是单薄也是依靠啊,最起码是不变的,是真实的。可就在那天,我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掠过河面的冷风,吹散的一地泪痕,像心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