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距离上次对视已经很久了,这天正好赶上中午放学舒曼妈妈说有事,就让她在外面随便吃一点,然后回家休息。
那时还不流行订外卖,大家用的还是诺基亚。
放学了,学生熙熙攘攘往出走,你站在人群里仔细听一下,有讲老师段子的,有讲偶像演唱会的,有讲买衣服的,有讲游戏的,有讨论中午吃什么的,还有探讨暗恋对象的,舒曼就是这个探讨暗恋对象的。
“我怎么最近没见我家韩馀清呢?”舒曼有点气恹恹的。
十几岁的爱恋就是这样,想念是藏不住的。
“什么时候成你家的韩馀清了?”林小小的眼睛也在到处搜寻陆深的身影。
他没等她一起放学回家,她要气死了!
突然间,舒曼看到了韩馀清的身影。
夏季的空气都停滞了。
人群熙熙攘攘,她却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看见了,他在那呢。”舒曼告诉林小小。
林小小顺着舒曼指的方向看去,一脸茫然,哪里有韩馀清。
她正要开口问,身旁的人已经冲出去了。
速度之快,无法想象。
你要是八百米也这么快就好了,她撇撇嘴。
韩馀清正在那和数学王老师站着。
老师有点生气,嗓门贼大。
舒曼走过去。
“韩馀清,你学习成绩好也不能不写作业啊。”
王老师气的皮带歪了都没发现。
“我只是觉得我可以把这些时间用来做些别的。”少年声音冷清。
他插兜站着,一脸桀骜。
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干净的很。
王老师气极,还准备再骂一会儿。
舒曼上去,“王老师,这么晚了还没走?辛苦老师了。”
她嘴甜得很,像抹了蜜一样。
王老师听舒曼这样说,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半。
“你要是能有舒曼的一半听话就好。”王老师狠狠瞪了一眼韩馀清。
老师也是人,也爱被夸赞。
韩馀清低头看了一眼舒曼,她笑得一脸天真。
因为刚才跑的太快,校服外套的拉链滑在了一半,露出里面蓝黄色相间的T恤。
有点可爱。
王老师抬起表看了一眼,十二点半了,孩子还在家里没人给做饭呢。
他又骂了韩馀清两句,等气出够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等王老师走远了,就剩下韩馀清和舒曼在原地站着了。
两人都有些沉默,舒曼在想自己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韩馀清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眸看他,微眯眼睛,透露着狡黠。
“你有女朋友吗?”
看着她答非所问,男孩低头笑。
一时间,她看的有些晕乎乎的。
明明是冬天,舒曼怎么觉得像是春风拂面而过呢?
“没有,那你有男朋友吗?”他嗓音低醇。
“没有。”
“那你现在有了。”
“你这梗好烂。”她笑的灿烂。
“不过我好喜欢。”她又补上一句。
舒曼妈妈没想到就因为几个小时的缺席,女儿就早恋了。
而且这一恋就是几十年。
如果她要是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她可能爬都要爬去接她。
就是这天中午,韩馀清和舒曼在橘蔓餐厅有了第一次约会。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韩馀清很好追,其实她不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恋爱实际上是他的蓄谋已久。
隐藏多年的爱意,毫无保留,全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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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开庭,作为原告律师,她和以往一样提前一小时到场见当事人。
舒曼这次接的是一场离婚案件,原告黄佳的丈夫出轨多年,原来考虑到儿子还小,她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她儿子考上了大学,于是黄女士下定决心离开那个男人,下定决心要男人净身出户,男人不同意,于是黄女士起诉到了法院。
一如既往,案子打的很顺利。
案子结束后,黄女士为了感谢舒曼的帮助,就提出要请舒曼吃饭,恰巧舒曼也要去吃饭,就答应了。知道舒曼是四川人,黄佳就预定了一家川菜馆。
路上,黄佳开车。
在等红绿灯时。
“小舒啊,这次真是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赢这场官司。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黄姐,只要我能帮,黄姐一定帮你。”说罢,黄佳把手放在舒曼手上,表示谢意。
舒曼礼貌性嗯了一声。
相处时间长了,黄佳自然而然也了解到舒曼的性格,知道虽然她是律师,在法庭上一针见血,能言善道,但在生活中,舒曼可是惜字如金,于是黄佳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成年人之间,不是每一句话都要有回应的。
这次要去的饭店叫做“川牛不息”,是一家以牛肉为主的川菜馆,下车后,两个人入座开始点菜。
舒曼高挑的身材走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今天为了开庭她穿了一套黑色职业装,脚上是一双简约的Christian Louboutin,每走一步都是一种绰约的风姿,高高的马尾辫更是突出了她身上的干练气质,怎能不叫人多看几眼。
坐进来没几分钟,就有好几个人偷偷摸摸看她,黄佳莫名其妙感觉“面上有光”。
她对自己这个律师很满意,话少会干事,很多东西别人都说不明白,到她这一句话所有事情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她又恰巧知道舒曼单身,就想着给她介绍个男朋友。
凑巧,她身边也的确是有个人和舒曼挺配的。
正在她准备和舒曼讲这件事情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黄佳面色很凝重。
“韩家现在的掌权人是韩馀清,和老爷子没多大关系,所以你直接去找韩馀清。”“你们提早安排点人过去接待,我现在有事,明天上班后再说。”
挂了电话后,黄佳面色才稍有缓和。
她热情的给舒曼夹菜,和舒曼絮絮叨叨些什么。
其实舒曼根本没有听到黄佳之后的话,在听到“韩馀清”这三个字后,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直到黄佳叫她:”舒曼,怎么愣住了,快吃饭啊。”
她才犹豫的开口说:“韩馀清,他,他回国是要在国内工作了吗?”
“嗯。”黄佳点头,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辣椒小牛肉“怎么?你认识他?”
“听说过。”舒曼慢慢的把头发别在耳后,心不在焉的扒拉饭。
结果吃到了黄佳夹给她的那块辣椒炒牛肉,被狠狠的呛了一下,眼眶中的泪花沾到了眼睫毛上,亮晶晶的。
黄佳给她递纸,她笑笑,接过来擦拭泪水。
当年一别,就是四年。
舒曼听别人说,韩馀清去了英国。
他可能是伤透了心吧。
可是这场恋爱,谁又幸存了呢。
饭后,黄佳送舒曼回家,一路上,黄佳感慨“B市的发展真是越来越好了,二十年前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呢。哦,小舒,我听别人说你还没有男朋友,姐刚好认识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家庭条件也挺不错的,要不你们认识一下?”
舒曼正在沉思中,也没听清黄佳说什么,就应和着点了一下头,黄佳高兴的点点头,说这事包在她身上了。
下车后,黄佳摇下车窗和舒曼说:“你放心,姐肯定给你办好。”说完,就扬长而去,舒曼愣了愣,她根本不知道黄佳说的是什么事情,但看到黄佳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舒曼失笑,摇摇头走了。
舒曼研究生毕业后就搬出来了,由于学习成绩好,工作能力强,在实习期就和她现在的律所签了合同,再加上她这几年的案子办的不错,收入非常可观,她就买了一个小平米的房子,也算是她毕业后的小家。
其是舒曼本来可以在靠近律所的高档小区买一套房子,但她偏偏买在了这个老旧的小区。
“老小区的住户比较亲和。”是她为自己找的理由,事实上,当时买这套房的关键原因,是这套房子离韩馀清的住宅很近,只隔着一条街,韩馀清晨跑会经过这里。
在一起的时候,舒曼总爱打趣韩馀清,说如果分手了,她一定要在他附近买一套房,这样他交了新女朋友的话,她就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心烦。
而如今,一语成谶,但她住在这里不是为了膈应他,而是给自己的想念一个出口。
可惜,这几年,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直到她听别人说韩馀清去了英国,才解释了一切。
而此刻,在单元楼下,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走上前去才发现果真是那个人。
心下一震,感觉到腿软,脑海里又看见了四年前,那个穿着波米希亚长裙的女孩从自己面前跳下去的样子。
韩馀清眼疾手快扶起了舒曼。
他垂眸,原来舒曼的病还没有好。
他回国这半年来,他时时刻刻叮嘱自己不要去找舒曼,他用工作压榨自己,用酒精麻醉自己,可他所有的努力在那天碰见舒曼时化为乌有。
他发觉自己,真没那么洒脱。
他压抑不住自己“再去看看她”的念头,这个念头犹如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折磨着他。
想着,就在暗处偷偷看她一眼,一眼就够。
他跑到了舒曼父母家的楼下,等了她很长时间都没看见她,装作是舒曼的客户问了邻居才知道原来舒曼现在住在这里。
离他仅仅一条街。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催化剂一样,让他心里的某些东西蓬勃生长。
一开始,他躲在晦暗处,像他的想法一样,见不得光,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却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灯光下。
直到他扶稳舒曼的那刻他才清醒过来,他这是做了什么,又让她害怕了吗?
舒曼定了定神,放开韩馀清的手,忍着恶心和恐惧,强撑着站稳。
他不吭声,静静的看着她。
“上来坐坐吧。”
不应该去的。
可他的脚步却不受控的做出了和理智相反的动作。
韩馀清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却隔着一段距离。
从前的亲密无依到现在的保持距离,这其中的苦楚,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懂。
舒曼输入密码后,带着韩馀清进家,“家里只有给我爸准备的一双拖鞋,你先凑合一下吧。”
接着韩馀清就看到了一双经典款的男士拖鞋,他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扬去,只有一双爸爸的男性拖鞋,证明她还没有男朋友吧。
得到这个推测以后,韩馀清心里闪过一丝开心。
舒曼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给韩馀清,“家里只有这个了,先喝点吧。”
韩馀清接过来以后,两个人又是长久的沉默。
舒曼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韩馀清低头把玩着那瓶矿泉水。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他没回答舒曼的话,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是舒曼研究生答辩时的照片,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你现在状态好了很多。”他自言自语。
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舒曼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嗯,一直在接受治疗。”
“好好治疗,好好吃药。”
“嗯,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是,很想你。
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走了。”他站起来,目光在舒曼脸上短暂的停留,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
那瓶矿泉水被他放在茶几上,连盖子都没有拧开,就像是这二人尴尬的见证一样。
关上门以后,韩馀清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门,默默离开。
她没有追上来。
韩馀清坐在车里,缓缓的启动发动机,车子在启动那一刻,呼啸而出。
他告诉自己很多遍,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但他忍不住要靠近她,本来今天他只是想偷偷看看她,最后却不知为何走到了她的面前。
很多事情,都没什么道理可讲。
是他贪心,他承认。
其实在韩馀清冲出门的那一刻,舒曼也冲向门口,可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没有勇气打开门冲出去找他,她趴在门上,慢慢的顺着门坐在地下,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