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姜两只手用力的抓住藤蔓,双脚不断地在悬崖上试探着,寻找落脚点。
刚才秦媚在她身后突然开枪,她心里有所感应,躲过了枪口,撞到了栏杆上面。
没想到栏杆年久失修,早就岌岌可危,一撞就断了。
她只能在掉下去的瞬间迅速缠住了藤蔓,才减轻了自己下落的速度。
白嫩的掌心早就被藤蔓上的倒刺扎得血肉模糊。
天蓝色的裙子落满了尘土,头发也被倒刺勾散。
生死攸关,这些倒也不重要了。
现在她腰缠着藤蔓,垂在几千米高的半山腰。
向上是看不到顶的山峰,向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进亦难,退亦难。
只能想办法一步步沿着藤蔓爬下去,可是中途没有食物补充也是个问题。
这么高的半空爬下去,不吃不喝也需要半个月。
半空中突然直直坠下一个黑色的物体。
她手疾眼快的一抓,才发现正是自己的书包,不由得冷笑,“秦媚倒是真的恨我,连我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要毁掉。”
关键时刻,还是邵阳帮了她。
一时之间,悲喜交加。
何姜把书包背在身上,右手将藤蔓在手心绕了几圈,左手摸索着陡峭的岩石。
哪里有明显的突起,脚就试探着踩上去,就这样一步又一步沿山下的方向前进。
倒刺勾的她掌心血迹斑斑,沾了血的藤蔓竟隐隐透着黑气。
不过,她一心一意攀爬,倒也没注意到这诡异的情况。
又是一轮日月变换,这些天,她就这样爬一会儿,补充一下能量,再继续爬,
累了就在岩石上眯一会儿,渴了就喝花草上的露水。
只剩下最后一千米了!
加油!
何姜!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踩住了下方一块突起。
不是没有过垂头丧气的时候。
有时候累的时候,她也会想何莲会不会替她担心。
那个急躁的金毛会不会嘴里骂骂咧咧的数落她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却还是着急的出来找她。
她心里知道邵阳一直没有安全感,所以经常黏在她身边,想确定她的心意。
这次回去,她一定要直白的告诉他,她心里也是欢喜他的,只是第一次喜欢人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们会好好的在一起,过去的种种恩怨,她都不想再寻根究底了,她想放下。
艳阳高照,长途跋涉,她的背早就已经被汗湿透。
右侧隐约有一个东西在极速向她靠近。
太阳晒得她眼晕,何姜摸了把额头的汗,定睛一看。
“蟒蛇!”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蛇尾已经向她扫来。
何姜借着藤蔓跳过攻击,脚踩在一块岩石上摇摇欲坠。
蟒蛇看她躲过了一击,蛇头扭转过来,巨大的竖瞳紧紧盯着她,红色的蛇信一吞一吐,突然向她腿部发动攻击。
何姜用力推了一把岩石,足尖一跃,绕着藤蔓跳起,身体在空中飞舞了一圈,避过了攻击。
眼见着蟒蛇还想攻击,何姜一时气愤,“畜生,你再挡路,就别怪我伤你了。”
蟒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停顿了一会,巨大的蛇眼里闪着贪婪的光,突然整个蛇身向她甩来,看样子是想把她活生生地缠死。
身体被紧紧勒住,何姜费力的用手扒拉着蛇身,力度却还在加大,越勒越紧。
“吃了我不划算,我还有更好的东西。”
何姜诱哄着它靠近,蛇头果然移过来,蛇形一吞一吐,腥气冲她扑面而来。
突然从她嘴中飞出了一个薄薄的刀片,扎破了蛇眼。
蟒蛇痛苦的扭动着,松开了身体。
何姜借力逃脱出来。
蟒蛇胡乱地在岩石中穿行,巨大的蛇尾胡乱地击打,粗壮的藤蔓竟然被它拦腰截断。
何姜一时不察,腰间已失去了束缚,还没来得及攀住岩石,身子就直直的向下坠去,落入海中,激起了一片浪花,消失不见。
——
“哎,你看那儿有个婴儿。”
“这么冷的天,这父母要有多狠心啊,居然把孩子扔在垃圾桶里。”
小何姜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好奇的打量着眼前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
“她居然一点也不怕生。”
“也不哭不闹,太乖了。”
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拽着她的小手,逗她玩。
“你们工作时间在干嘛呢!”
“周院长,我们捡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孩子?给我看看。”
周峰接过了孩子,抱在怀里逗她。
小何姜呆呆的,也不动,就瞪着双大眼睛看他。
“这孩子怕不是个痴傻吧。”
眼见着无论是打她屁股还是用玩具逗她,这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周峰失望的松开了手。
可惜是个痴傻,长相也一般。
“把她送去附近的福利院吧。”
“好。”
就这样,小何姜来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每天都叽叽喳喳的吵闹,哭闹着要爸爸妈妈。
每当这时,小何姜就静静地站在福利院的那棵老树下,不哭也不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挺乖的,可惜是个痴儿。”
院长惋惜的看着她叹气。
等到小何姜长到五岁的时候,福利院里来了一个温柔的女人。
她每次来都会带一堆零食和玩具,还会帮孩子们洗澡、梳漂亮的辫子。
大家都很喜欢她。
直到某天,她拉住了小何姜的手,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何姜静静的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她棉白的长裙和温柔的面容。
“林晶,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这孩子是个痴儿。”
院长试图劝解她,身后是一群渴望被领养的孩子。
“不用考虑了,她的眉间有颗小痣,很像我早夭的女儿。”
女人对小何姜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拂去了她头顶的一片落叶。
何姜沉默着搭上了她的手。
被领养之后,她就从福利院搬到了女人的家里。
女人的家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
厨房里总是摆放着百合花,房间里干净整洁。
她会给小何姜梳两个黑亮的小辫子,会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会供她上学,教她礼义廉耻。
生活平静又幸福,日子像流过指间的细沙,眨眼间就过去了。
何姜六岁的时候,隔壁搬来了一家人。
抱着画板的小哥哥每次开门都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叼着根画笔,像是没睡醒的模样,温柔的揉她的头,“小妹妹,你来了啊。”
她喜欢和小哥哥呆在一起,他会画画,各种各样的画。
有时画一个捧着星球的小王子,有时画鲜艳欲滴的梅花。
她喜欢他画里的世界,美好又纯净。
她没告诉过他,她不是痴傻,只是脑子有些问题。
每晚,她的脑子里都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有时是一个在灶间烧火做饭的农家女孩,有时是个拿着糖果蹦蹦跳跳的羊角辫小女孩,有时又化作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姑娘,但最后的场景无一例外,都是黑暗无边的房间,粘稠血腥的空气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治她经常做噩梦的疾病,女人带着她遍访名医,却没有什么用,最后只好去求神拜佛。
方丈给了女人一串铃铛,小哥哥又给她编织了一条红绳。
看着沐浴着阳光,一针一针细细给她编织着红绳的小哥哥,何姜心里一跳,笑着调笑道:“小哥哥,你这么能干,还会织东西,还会画画。我长大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小哥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当做是一句戏言,“那你要快点长大啊。”
何姜七岁的时候,女人突然病了,病的很严重。
医生说是早年落下的病根发作了。
家里的存款都用完了,邻居也尽力施以援手。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没有好转。
她小小的身体站在医院空旷的长廊里,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我能帮你,只要你跟我走。”
何姜抬眼,系着小领结、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
“怎么帮?”
“这家医院是我爸爸的,我爸爸很有钱。我可以让他给你妈妈请最好的医生,做最好的治疗,费用我全包。只要你跟我走。”
小男孩站在阳光下,伸出一只手,笑得温和。
何姜答应了他的要求。
人在绝望的谷底,只要有一丁点希望,都不想放弃。
她不想看见那个女人消失。
终究是药石无灵,女人还是走了,走时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你说什么?”
她凑近了些听。
“何波。”
看来又是一场痴男怨女的故事。
女人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无力的垂在床边。
她上前合住了女人瞪大的眼睛。
家里的东西都被典当了,邻居的小哥哥因为要升学,前几天也搬走了。
他走时和她说,他想去帝都。
“会的,你一定会考上帝都的。”
何姜在心里默默祝福着,收拾了东西,给房门落了锁。
“走吧。”
男孩站在车前等待着。
“好。”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窗台前摆放的百合花刚刚盛开,白色细长的花瓣在风中摇曳。
再见了,妈妈。
她坐进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