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家境甚至还不如管路遥家——至少管路遥还有几门富裕一些的亲戚,薛宁家连这样一门亲戚都没有。早年间,薛宁父母还到城里卖过菜,后来由于菜价波动,之前的积蓄赔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薛宁父母索性回到村里,利用家里的闲置房间经营了一家小卖铺。但由于村里大批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没什么购买力,小卖铺的收入应付他们两个人在村里的开销尚可,多了也真是积攒不下来。好在薛宁、薛静两兄弟已然成人,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读书,也可以利用假期打工挣钱。
用薛宁的话来说,就是他什么都做过——干过农活,也做过木工;发过传单,也当过家教;甚至还做过酒店保洁员,至今都能叠出豆腐块一般的被子。上学那几年,日子真是不好过,弟弟只比他小一岁,两个人上学都需要用钱,家里又实在拿不出,想要过得好一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
本科毕业后,薛宁想从工商管理专业跨考新闻传播学的研究生,第一年没有考上,不甘心就此工作,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又复习了一年——做出这个决定很难,压力也很大,因为这一年他完全是靠父母开小卖铺供着,复习的结果也未可知,若是这一次也没考上,岂不是对不起父母的辛苦付出?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薛宁考上了一所211高校的研究生。
薛宁的学习经历在人才济济的B市并不吃香——本科是在二本高校念的,研究生是在211高校念的,想来B市发展,就不能把自己的要求提得太高——比如,要求单位解决户口。他和赵梦晞所在的单位,招人向来是看毕业院校和家庭背景的,两者至少占一样才过得了人事这一关。薛宁学校一般,家里也没人在系统内工作,原本是没有任何优势的,但人生有时就是充满了各种巧合,让他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入职——首先,是他的本科院校。他的本科院校虽然只是一所二本院校,但校内的优势学科恰好同单位的所属行业对口,就连单位的三把手领导都毕业自这家院校,说起来大家都是校友。薛宁在面试时将本科院校这一优势放大,直言自己人脉宽广,认识许多优势学科专业的同学,而他们毕业后大多数都从事了系统内的相关工作,这一点为他加分不少。其次,便是人事部门的负责人和薛宁是老乡兼校友,两人都毕业于薛宁的研究生院校。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话一点不假。人事部门的负责人一见到薛宁就觉得这小伙子看着亲切,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况且又是同一所院校毕业的,关系更近了。最终,在人事负责人的举荐下,院校一般、毫无背景的薛宁从众多求职者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单位的编制,即使户口问题没有解决,这个结果也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工作一段时间后,还清了助学贷款,薛宁才真正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攒钱,如今衣食无忧,单位又提供了宿舍,月租金只要300块,日子不再像上学时过得那么紧巴,手上能支配的钱更多了,却也没存下来多少——一个是当时正和读研时交往的女友异地恋,经常两地奔波,两个人又都爱到处走走看看,经常利用假期相约旅游,费用都是薛宁负担。再算上逢年过节送的礼物,动辄几千的护肤品、化妆品,都是一笔笔不小的开销。再一个就是家里需要用钱——一部分用来给农村老家买电视、微波炉、空调、浴霸、消毒碗柜等用品,另一部分则借给了比自己更存不住钱的弟弟——尽管弟弟大专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比薛宁早工作四年,月薪也有六七千块,但还是以“想学计算机”为由从薛宁处借了5万块钱。5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恰好是薛宁半年的工资。
以薛宁的工资水平,若非单位提供了宿舍,并承诺员工婚前都可居住,为他省去了一大笔房租,恐怕他在B市早就待不下去了。工作一年,异地的女朋友主动和薛宁提了分手,薛宁心里虽然难过,但也清楚两个人长期异地是没有未来的,一段时间后便也欣然接受了这一结果。
薛宁所在的单位,比不上系统内其他兄弟单位挣钱多,薛宁深知这一点——要想多挣点钱还是得去系统内的其他单位。恰逢兄弟单位前来借调人才,薛宁便抓住机会过去了。他人长得精神,工作也肯努力,平日里很爱笑,总是给人一种温暖而阳光的感觉。1米77的个头,虽谈不上多高但也不算矮了。上班时间又总是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的,西装革履,头上喷着发胶,脚上穿着皮鞋。因此刚到兄弟单位没多久,就有女同事向他示好,约他单独出去。薛宁不是以“要去高校听讲座”为理由拒绝,就是以“周末要和同学出去吃饭”为借口推托。女同事感叹怎么每次都如此不巧,却不知道薛宁有着自己的打算。
乍一看,薛宁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看上去没什么心眼,实际上却格外留心周围的人的出身、背景等信息。谁家里有关系、有背景,不能得罪;谁是能用得上、攀得上关系的校友、老乡;谁能帮他达到目的,助他成功,这些薛宁心里都跟明镜一般。约他出去的女同事,同他一样,都不是B市本地人,自己本就像浮萍一般漂泊无依,若再找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何时才能在B市真正扎下根来呢?是以借调出去的那一年,虽先后有两位女同事私下对他有所表示,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赵梦晞出现,薛宁才算找到了那个“对的人”——那个家里“有背景”、家庭无负担、人美学历高、单纯又善良的B市本地人。问题是——自己怎么才能将她追到手?他一见赵梦晞,便知道她是一个生活阅历少、戒备心较强的女孩,像她这种女孩,不会和人轻易打开话匣子,一旦打开了,就说明对方走进了她心中。
不如——就和赵梦晞说自己喜欢单位里的一个女生,想请赵梦晞帮忙支支招。这样即使每天都找赵梦晞聊天,也不会让她感到尴尬,而且还能一直有一个可以往下聊的话题。若聊了一段时间后,赵梦晞依旧对自己态度冷淡,到时自己这边放弃,赵梦晞也什么都不知道,不至于把关系弄僵。恰好单位中有一个女生,名唤顾樱,比薛宁早来单位一年,长得唇红齿白,眼如水杏。平日里总是高高梳着马尾,英姿飒爽,十分干练。薛宁和她在一个部门,素知她早已名花有主,只是没有对外公布。
不得不说,顾樱就是薛宁所编造的“意中人”的最佳人选。一来顾樱名花有主,两个人不会弄假成真,省去很多麻烦。二来知道顾樱名花有主的人甚少,赵梦晞性格内向,又不在业务部门,想必会不知就里地一心一意“帮自己”,自己正好能借此机会接近、了解赵梦晞。三来自己同顾樱关系不错,即便将来她听说了些什么,自己也好同她解释。四来顾樱为人豪爽,不拘小节,这件事无论将来是何走向,她都断然不会介意,只会一笑了之。
想到这儿,薛宁不禁笑了,向赵梦晞发去微信:你能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