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看向陈长歌，陈长歌轻轻点点头。

　　还未等青竹准备取出藏在身后的长剑，只见身材微微佝偻的老裴伸出那只枯槁的手。

　　一瞬间“嗖！”的一声，一把青翠如同竹叶一般的狭长细剑飞到老裴的手中。

　　“少爷且看好了！”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枯瘦老人，在这一刻浑身的气势浑然一变，

　　“第一剑，忠字剑！”

　　老裴说着将手中三尺长剑甩了一个剑花。

　　剑身犹如游蛇，在空中飞速游曳，剑身和空气之间的摩擦，传来一阵阵如同刀子一般的罡风。

　　青竹一个踏步挡在陈长歌前面，她的面色警惕凝重。

　　能够在一招就发挥出这么强的剑气，让她不得不防备这位其貌不扬的陈府喂马老者。

　　“第二剑，义子剑！”

　　原本在老裴手中犹如犀利游蛇的剑锋忽然一转。

　　剑身忽然在空气中发出微微的颤鸣声，长剑在老裴手中如若游龙、带着呼啸和肃杀的剑意低鸣准备蓄势待发。

　　“第三剑，仁字剑！”

　　老裴手中的长剑瞬间没有了之前那种跋扈凌厉之势。

　　此时老裴手中的剑招大开大合，有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势，沉稳中带着睥睨一切的剑意。

　　“第三剑，礼字剑！”

　　剑招又是浑然一变，老裴手中的长剑犹如即兴起舞的翩翩公子，剑招柔而不软，犀利而不锋芒。

　　“第四剑，信字剑！”

　　老裴说话间，他手中的剑招招招刚劲，剑式犹如那挥墨毫书。

　　“第五剑，悌字剑！”

　　只见老裴说出一个悌字，他手中的长剑忽然一份为二。

　　陈长歌分不清哪一把是真剑，哪一把是剑意所幻化而成的剑，两剑犹如上阵兄弟，左右开合，互攻势。

　　“第六剑，廉字剑！”

　　剑气幻化而成的长剑瞬间变换成一种磅礴的剑意，那股剑意随着老裴手中的剑式每一次递出。

　　剑气洪流包围万物，强大的威压感让青竹拉着陈长歌倒退了数十步。

　　“第七剑，孝字剑！”

　　老人手腕一抖，手中三尺长剑飞出。

　　碧绿长剑像是离巢雀鸟，恋恋不舍的围在老裴的周围，剑声悲鸣，剑气肆虐。

　　“第八剑，耻子剑！”

　　原本飞在老裴身边的长剑忽然间像是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它呼啸着、挣扎着一直向苍穹飞去。

　　蓦然间，陈长歌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是一阵的凝滞。

　　当他再次定神一看的时候，那把碧绿长剑已经没入石板地面两尺有余。

　　陈长歌眼神熠熠，内心翻江倒海，他等待着老裴使出第九剑。

　　不曾想老裴拔出青竹的长剑，双手递给青竹。

　　老人一脸的歉意，因为刚才的八剑已经让青竹的这把翠绿长剑出现了丝丝密密的裂痕。

　　青竹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而陈长歌鼻子上，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老裴，第九剑呢？”陈长歌意犹未尽的赶紧问道。

　　老裴腼腆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说道：“少爷，第九剑我还没有想好名字。

　　少爷若是悟出这八剑的剑意，第九剑自然是水到渠成。”

　　回过神来的青竹一脸敬佩又震惊的看向老裴问道：“老前辈，莫非你就是虞国荥阳城，一剑挡千骑的剑儒裴仲秋？”

　　老人被青竹说穿身份，神色变得愈发的腼腆和愧疚，他说道：“已是前朝旧事，姑娘谬赞了！”

　　陈长歌的脸色变了又变，虞国可是他老子陈沧舟带着十万铁浮屠亲手灭的国。

　　他曾经听过关于那个一剑挡千骑剑儒的故事。

　　不曾想那个让多少江湖后辈一直效仿从，未超越的剑儒竟然是在他家府上，喂了整整三十年马的老仆人。

　　“老裴，陈沧舟让你家破国亡，你陪我游历三年，为何没有出手杀我？”

　　陈长歌眼色复杂的看向老裴问道。

　　老裴咧嘴一笑，一脸憨厚的说道：“老奴杀了你只会让更多的人丧命。

　　老奴若是放下一个人的私欲，能够换来整个天下的太平盛世，那老奴是赚大了！”

　　陈长歌快步走到老裴的面前，他弯身抱拳说道：“老裴，你传授我剑法，我虽然不能与你有师徒的关系。

　　但是我向你保证，让更多的想着整个天下太平的有识之士，将你的这套剑法传承下去。”

　　老裴憨厚的咧嘴一笑，他赶紧扶起陈长歌。

　　老人微微踮起脚尖轻轻的拍拍陈长歌的肩膀说道：“少爷，老奴跟你游历三年，老奴眼睛不瞎。

　　老奴知道少爷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纨绔，少爷你资质过人，老奴知道你看一遍老奴的剑法就已经记下了。”

　　陈长歌问道：“老裴，你真的要走？”

　　老人点点头，他嘱咐道：“少爷，剑要多练才会懂得其中的真意。

　　老奴一辈子没读过几本书，但是在江湖的摸爬滚打里懂得这九剑十二式的剑法。

　　若是少爷悟到第九剑，就帮老奴给第九剑起一个名字，可好？”

　　陈长歌重重的点点头。

　　老人轻轻的掸去陈长歌的肩膀上的灰尘，他临行前又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说道：“少爷保重，老奴走了！”

　　陈长歌双眼通红。

　　三年游历九千里，这个身材佝偻的老人一路上对他鞍前马后。

　　他不开心骂人，老裴受着，他抱怨陈沧舟，抱怨他师傅，老裴听着。

　　出门带的银子被挥霍完了，他饿了，老裴去找，他渴了，老裴去想办法。

　　陈长歌记得曾经有一次问老裴：“老裴，你有没有爬过女人的肚皮？

　　要是没有的话，等咱回到了溧阳，本公子就带你逛一会溧阳最大的窑子。

　　那里面少女熟妇都有，老裴啊，若是你喜欢跟你这般年纪的，本公子就给你撸来一个。”

　　当时的老裴咧嘴而笑，露出两颗大黄牙。

　　当时的陈长歌不懂这个喂马老头心中所求是什么，他只是以为老裴就是那个忠心耿耿，不苟言笑的老仆人。

　　余地龙的嘴特别损，他说幸亏老裴一辈子光棍，不然老裴生出一个长得像是他一样的女儿。

　　那还不得愁死老裴，不过老裴这人脾气后，若是老裴真有一个女儿，绝对是贤妻良母型的。

　　对于余地龙的吐槽，老裴也是呵呵而笑，从未计较。

　　就这样一个好脾气到几乎没脾气的老人，他曾经是一人一剑挡千骑的虞国剑儒。

　　等老人快要走出麝香苑，陈长歌对着老人的背影大喊道：“老裴，等你了却了那桩心愿就找我来喝酒，我请你喝陈沧舟珍藏多年的桃花酿！”

　　老人停住脚步，轻声的说了一声：“好嘞！”

　　九千里之行，陈长歌对老裴提出过太多无理要求，这位老人每次都是如今日这般，毫不犹豫的说一声：“好嘞！”

　　真的就这么走了，陈长歌知道，老裴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以前陈沧舟让老裴跟他游历的时候，他怕这样一个瘦小老头熬不住死在路上。

　　今天他怕的是九千里的路都走下来了，他怕他这这一送老裴，即便是他再不回陈府，以后他再也不会听到老裴的消息。

　　等老人走后，陈沧舟慢慢的走了过来，藏在暗中保护陈长歌的死侍碟子也悄然的撤去。

　　陈沧舟叹了一口气问道：“真不送送老裴？”

　　陈长歌摇了摇头。

　　“老裴去皇宫中找祭酒冯保昌了。”陈沧舟说道。

　　陈长歌看向陈沧舟眼神询问，他知道大夏王朝中的那位王祭酒，不仅是皇帝身边的权臣，而且武道修为至少在山巅境。

　　陈沧舟继续解释道：“当年我带着十万铁浮屠攻打虞国的荥阳王朝，虞国将士拼死剧守。

　　荥阳城本来是易守难攻，再加上像是裴仲秋这样的江湖武士和剑道修士誓死抵抗，我铁浮屠也是伤亡惨重。

　　后来我在你师傅建议下撤军，然后派人潜藏进荥阳城中，说服了当时还是虞国门卫朗的冯保昌，这才里应外合，攻下了荥阳城。”

　　陈沧舟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陈长歌知道这里面艰辛是他难以想象的。

　　“所以老裴的最后的心愿就是找冯祭酒一决生死？”陈长歌问道。

　　陈沧舟点点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裴仲秋站在荥阳城前，一人一剑挡千骑。

　　他身后的老百姓也是被他所感染，一个个的拿着锄头棍子要跟我十万铁浮屠决一死战。

　　冯保昌为了不让我十万铁浮屠屠城，也不想让裴仲秋带着这群百姓送命，他当着裴仲秋的面杀死了裴仲秋的妻女老少。”

　　陈长歌眉头紧蹙，他一言不发。

　　陈沧舟说道这里好像是似有感触。

　　他又叹息一声说道：“你师父本来快要说通了裴仲秋和那些百姓。

　　怎奈冯保昌太过急功近利，造成了十万铁浮屠不得不屠城荥阳城的结局。”

　　陈长歌现在才明白了，当初陈沧舟为什么让这个喂马老头跟着他游历三年。

　　两人三年游历的途中陈长歌也提防着老裴，想在想想他觉得有些可笑。

　　他自己的那点斤两早都被老裴看破，他还自作聪明的去在一代剑儒面前藏拙。

　　最后反过来，老裴真诚以待，将一生绝学传授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