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钟。
乔默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手里慢慢转着杯子,看着开水在透明的水壶中嘟嘟地冒着泡……
一夜几乎没睡。
她睡不好。她睡不踏实。她也不敢,联系季末然。
当有人处心积虑地破坏着你的生活,当那个人是你不能对付也对付不了的亲人,你与那个人相依为命过,没他,不会有你的今天。
但问题是,问题是和平。
杯子空荡荡的,任她在手中把玩。
她的神色是那么安静,比六点钟的天空还空白,比六点钟的街道还清寂。
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皇帝的做法是立刻杀掉或者等待时机杀掉。
纵观历史,这做法残忍无情,简单粗暴,但确实有用。她低了低头,自己在想什么啊……不,她并非是疯了,而是她太了解她哥,她哥不是善男信女的人,他迟早会放弃和她周旋,转而直接联系上季末然。
等他不想玩了,他就会找到季末然,轻飘飘地扔给季末然一个重磅炸弹。
并且根本不会提前告诉她。
到那时候,他会笑眯眯地看着她被抛弃,顺带善良地安慰一句:“看吧,只有哥哥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甚至是会对付季末然。他是一个那么专横的人,季末然让他憋屈地吃过了很多苦头,即便季末然无意与他为敌,他也不会在乎。他不可能放过季末然的。
而她只不过是努力地告诉他,请当一个正常的哥哥,请祝福她,支持她,请当曾经年少时的错误没有发生过,请息事宁人,请保护季末然。
乔默想过一万种可能性,就是没想过去坦白从宽,当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笑了,她怎么可能坦白从宽,怎么坦白?难以启齿。
最重要的是,她执着地,不给自己留半点污点,在季末然的心底。
那一半过去就必须像个秘密一样永远掩埋。
显然她哥也很了解她,知道她的弱点,知道她坚持地想跟他谈什么,所以遛狗一样遛着她。
约她见面,但就不出面,让她着急,然后慢悠悠晃荡荡地出来,问她饭好不好吃,酒店服务如何,想去哪儿玩,想要什么礼物,就是不给她提正事的机会。
“乔默半个月没回去了。”
林珑笑着,佩服地看着乔待定。
“就这样在他们还没察觉到你用意的时候,从她回去那天开始算,在季末然身边的半个月就这么还回来了。”
“我能问问吗,你要这样玩到什么时候?”
乔待定拿下眼罩,眯着眼看了外面的天一眼:“什么时候……玩到季末然着急的时候。”
“你妹妹还是单纯啊。”林珑想到那张清秀和漂亮契合的五官,说,“你都和季末然开战了,她还天真地来回跑,期盼感动你呢。”
“季末然是我见过最难对付的人。”乔待定脸色并不好看,不像是因为睡眠不好,更像是受了压抑的情绪影响。
“他很难对付?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对付他好吗。不难吧……”
乔待定烦躁地坐起身,说:“他的难对付在于,我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没有耐心……”
林珑挠了下头。
乔待定咬牙切齿:“他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我怎么威胁他,或者故意引导他,他都不配合,那时他尚18岁。后来又过了一两年,他对我也生出不满,虽然看在乔默的份儿上仍然当我是哥那样客气,但是却……”
林珑:“啥?”
“一个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做绝的人,你觉得他一出手,会做什么?”
林珑不假思索:“当然专挑敌人的软肋打啊。”
乔待定冷冷一笑,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男人抱着他的妹妹,明知道他在暗处,偏更狂妄,用一个男人的姿态对他妹妹做最暧昧的事……
季末然,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向他宣战了。
“你还说不说了?我现在都对季末然有点好奇了!”
乔待定说:“总之,他不是个好人。”
林珑:“哦……”
乔待定讥讽道:“也只有我妹妹觉得他需要象牙塔……”
林珑观望乔待定脸色,突然觉得被保护的和不被保护的,差距好大……他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门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
林珑跑去打开门,看见了撑伞挡雨的乔默:“什么时候下雨了啊,快进来。”
乔默点点头,走进房子里,放下伞。
自己把沾了雨水的藏青色风衣挂起来,忽然感兴趣地问:“这是我哥买的房子吗?”
林珑:“当然。”
乔默点点头:“那我就可劲儿造了。”说完穿着鞋子直接往里走去。
林珑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路跟过去,才知道最绝的在后面:这姑娘今天是来抄家的……
乔默路过摆放古董的地方,随手推了一个,笑着,看见第二个随手一抬,轻轻一推,遇到第三个也一样,第四个,第五个……好听的清碎声连连响彻在他们两个人的耳边,一直清静的房子里,突然变得过分热闹起来。
所到之处,无完好物。连宣纸画卷都被她拿出来撕了,碎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真闹呢,背后的林珑都心疼乔待定的钱。
最后,乔默拍拍手坐在乔待定身边,看到他放在一旁的眼罩,不知又哪儿惹到她了,拿起来往垃圾桶一丢。
乔待定无语了:“你好幼稚。”
乔默乖巧地看着乔待定一笑:“哥,早上好,你吃早饭了吗?”
乔待定望着乔默,一字一顿:“你真的很幼稚。”
乔默的眼神里写满了无所谓:“你不就喜欢破坏吗,大家都在笑,你偏偏觉得笑碍眼,要大家哭,那我凭什么不能觉得你的古董字画碍我的眼?我胡作非为是幼稚,你胡作非为是什么?”
乔待定活动了下脖子:“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是想实话实说,那并不是胡作非为,而你,在阻止我,想让我帮你一起骗一个人,胡作非为的人是你,不是我。心虚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乔默笑不达眼底:“你不是个诚实的人,不必用我的谎言去标榜你那并不存在的诚信。你也并不是个在乎别人的死活的人。你做这一切是充满恶意的。”
乔待定叹:“你能怎么样。”
乔默被气到了。
“不过就是浪费我的家产嘛……”乔待定大款的气质暴露无遗,“你哥我什么都不会,就是特会赚钱。”
林珑觉得此刻的乔待定真的很幼稚。
乔默被气得刚吞下一口老血。
乔待定变本加厉:“每个月过来陪陪你这亲哥半个月,孝道知不知道?现在也知道我没死了,还非得我叫你你才来?!请你下次有点自觉。没有爱情也有亲情是不是?你和季末然算什么,没有爱情什么也不剩,什么也不是了,多么的脆弱,多么的无聊,多么的没有意义,多么的浪费时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要杀了你!”乔默一双纤细的手掐住了乔待定的脖子。
她把如临大敌非除不可的架势拿出来了。
林珑心惊了胆颤了,嘴瓢了:“别啊,我不想做目击证人啊……”
乔待定翻了个白眼,突然感觉有点窒息。丫头下狠手了。她可是练过跆拳道的……当时还是他让她去练的……
别看平时弱不经风的……那都是……表相……假……象……
“乔,乔,乔默!”林珑看到乔待定太阳穴青筋都出来了,立刻上前去拉乔默。
乔默冷冷地望着乔待定,松开了手。
乔待定弯腰艰难地咳嗽了两声。
“你怎么不还手啊!”林珑拍着他的后背。
乔待定看了眼面无波澜的乔默,沙哑道:“那是我妹妹啊,即便她也是我乔待定一手养出来的疯子。”
林珑去倒了杯水递给乔待定,乔待定接过一口饮下,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林珑将他们所作所为看在眼里,麻木了:“……你们两人不愧是亲的。”
乔默闭了闭眼,忍气吞声:“如果我答应你的话,你能不能放过季末然?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乔待定接话道,眼神嘲弄,“是你不希望他知道的事,永远都不要传到他的耳朵里吧?”
乔待定挖苦她:“你一点承担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哥,人与人的信任是很难建立起来的,但要拆开,却非常容易。我也不怕让他失望,我怕的是再也得不到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说完这些,乔默摔门而出。
乔待定看着林珑,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别人的信任有那么重要吗?”
林珑看着这个人天生凉薄的模样,也发自内心地回:“你还是没懂爱啊……”
乔默回来了。
只是迎接她的不再是他等在房子里的身影,不再是一室明亮,一桌子的热饭热菜,而是空荡荡的,一室冷清。
房子里的一切整齐有序,房间里半点不乱,看得出来,他没在这儿住。
她心里久违地难受起来。
有些人无论平时表现得再温情,那都不过是在扮演他爱人的角色,那都不是他自己,自己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显现出来。这足以透露了季末然本质并非是个温情顾家的男人。
因此,他的底色令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