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默留下一只猫,是因为这是一个生灵。
可猫病死了。
乔默留在一个人身边,是因为……她不要独自痛苦。
从来都没有对花草起心动念过,因为季末然喜欢她站在阳光里,喜欢他房子里的绿植那一刻陪伴她的视觉效果,所以她每次吃完午饭,都会喝一杯咖啡,喝完拿来一本书,放在桌上。
她开始拎起水壶,独自给花草浇一点点它们日常需要的水。
这个时候,是季末然一天最不忙的时候。他可以坐在他的沙发上打开家里的监控,望着她。
他从不瞒她任何事。她是知道的,知道他此刻在看着她。
浇完水,她抬起头,对她的陪伴者之一白色摄像头笑了一下。
乔默放下水壶,坐在椅子上,拿起书。
摄像头里传出不疾不徐的讲述声:“上一次你出去,是你那位养兄抑郁症跳进海里,你也陪他一起跳。”
乔默的尾指微微颤抖。
“你是唯一头脑清醒的人却跟着他一起做了傻事……我把你救了,可我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被我救?”
乔默抬起头,望着摄像头:“愿意的。我愿意的。”
“今天谈到这些,对不起。”
“没关系。”
“今天是你们跳海的日子。”
挂在墙上的日历上,二月十四号的情人节。
乔默平静地说:“别谈过去的事了。”
“今晚见,乔默。”
“今晚见。”
突然恢复的寂静压着来到鼻腔的空气,乔默被突然的窒息感挤压着她的心脏,她低着头趴在了冰冷的书面上。
那天晚上,不,是那一年的那天晚上,那个人拉着她一起去死。
她头脑不清,他头脑不清,他们一起落到了海里。
只是两个头脑不清的人却没有得到上帝同等份量的悲悯。他永远沉落,她被救起。
一个本不该得到救赎的人,一个本应该沉落的罪魁祸首,却被季末然救起。
如果他知道她的秘密,他一定会感叹,他身边藏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我们到死都在寻求一份救赎,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也不得不相信你死了,可是你在哪儿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吗……
夜幕悄然而至,季末然离开公司,目的明确地开车到了花店,买了玫瑰花。
卖花的人自来熟地问:“是女朋友还是老婆呀?”
季末然从善如流地回:“是未婚妻。我们认识十年了。”
卖花的人“哇”了一声,挤眉弄眼地微笑:“那还不赶紧把她娶回家。”
季末然低头看着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笑着:“那不过是一张纸罢了,有没有,都不影响我们。”
随后在瞠目结舌的卖花人的视线中离开了。
……
季末然到了家里,走到餐厅看到摆放刀叉的乔默,从背后抱住了她。
玫瑰花在她的身前,她闭上眼靠在他怀里,呼吸着花的香味,说了谢谢。
季末然把花扔在桌上,把她抱起来,她搂着他的脖子,睁开眼,四目相望。季末然走去了卧室,她靠在他的胸膛重新闭上了眼睛。
热情的恒久,横肆地驱赶了距离。
季末然起床时已是深夜,他从餐厅煎好牛排端上来,放在旁边,看了熟睡的女人一会儿,去到窗前那张属于乔默的书桌跟前,拿起正好摆放在桌上的书,随手翻两下。
打开的纸张上,留白的地方,乔默的字:我们都会死,到那时,我们可以无罪吗?
季末然回过头,却只看见,她翻身的背影。
“我们都会死,到那时,我们可以无罪吗?”
他低头,坐在椅子上,拿出笔,在那行字下面写:“会的,如果不,那我为你抵罪。”
一天中只出现一次的晨光偷着窗户落进了他们的卧室里,乔默翻了个身,抱紧季末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不知何时被季末然拉开的窗帘……她靠着他,感受着晒在身上的那一丝温暖,仿佛驱散了她所有的莫名慌张。
一种,不想时间继续流动的消怠劲儿上来了。
虽然知道,真相会有大白的一天,他不会一直留下来,她也不会一直活在那么舒服的温度中。
季末然,季末然。但是人多多少少需要自欺欺人一点才能好好活下去……
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季末然睁开眼睛,醒来了。
他低头看着她,看她笑着,他也笑了:“干什么?”
她低头靠近他,完全张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猎物。
季末然搂紧她,翻了个身,便夺了她居高临下的位置。
她抵住他的胸膛,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季末然。
“谁让你把窗帘拉开的,太阳晒到我了。”她温声细语地责怪。
“避光……”他笑着叹她,“避世,你啊。”
额头相抵,时不时地亲吻的恋人,如果太阳中藏着神应该看见应该也会一笑。
“你不喜欢吗?”乔默抚着他黑黑的短发。
“喜欢。”季末然与她咫尺距离间说,“我也是这样,靠从女人身上得到一点安心的男人。”
乔默仰起头:“除了你,我避开所有,你感到很安心,很喜欢,那说明,我做对了。”
“你啊。”季末然点点头,却深深看着她,似乎除了这么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季末然……”乔默问:“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家里不再有她,他身边不再有乔默这个女人,那个避光避世唯独不避开季末然的乔默死了,季末然会怎么样?
乔默几乎是恶劣地想。
季末然却安静到了,从未如此安静的地步,像突然间,不会说话了一样。
在他一瞬不瞬的视线里,乔默撑不住了,眼神微微躲闪:“我是随口一说。”
“你可以陪你哥去死……为什么我不能陪你去死?”
季末然有多平平常常的口吻,乔默就有多说不出来话。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点开心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怀疑自己身上的罪孽,可能到死也洗不清的了。
可刺激他,折磨他,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季末然拉起她,轻声说:“还没到把饭也避开的境界吧?”
那还真没。
乔默顺势坐起,由着他像往常一样,带小孩子一样,带她洗漱,穿衣,吃饭。
像往常一样,吃过饭之后,乔默像一个乖孩子一样,目送季末然出门工作。
季末然身上只有一件事乔默不喜欢,那就是出差。
乔默不喜欢被留下来,不论是生还是死。
但是季末然在她的视线里突然停了下来,又回来说有件事下面的人没办好,他必须要去看看,否则他不放心。
乔默看着他,季末然伸出手。
乔默把手放在季末然的掌心里,季末然握紧带她一起离开了家。
坐在车里去机场的路上,乔默没骨头地靠在季末然的怀里,她想象不出来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把她如今对季末然所做的对季末然做了去,更想象不出季末然会允许别的女人,拥有她对他肆意妄为的权力。
季末然不喜欢工作带闲杂人等,但这条对她没有用,他带不带,不过是她一个眼神的事。
就像他的心他的人在哪里,也不过是她勾勾手的事儿。
但两个人毕竟不可能不经过磨合就懂得对方那么深……比方就出差这事儿,他们磨合过一次,只一次。
“男人的劣根性有很多,而且是天生的。比如说出门在外能带老婆却不带。”
“你还不是我老婆。我也不是出门在外,我是出、差。”
“大多数男人对是否带家人工作的决定权在他们的老板手里,他们挑战不了老板的权威。而我要恭喜你,你只需要克制一下你的劣根性就行了。”
她一句总结,“KO”一声就在他耳边铮铮发响。很显然,他,被KO了。不是亲人,也不是老婆,但那又怎么样?她是乔默啊。
那一回,季末然不甘看了看她:“你是吃定我了。”
乔默对他微微一笑:“你可以放纵你的劣根性不带着我,但你要承担,回来还能不能看见我的后果。”
那一回,季末然气得把她拉过来在怀里控制住边往前走,带她去了,以后每一回他出门,都不敢把乔默一个人留下。
季末然其实不喜欢告诉乔默他要出门这件事,因为她听到后的反应,每一次都有排斥感。
他的兄弟曾经这样答疑:最好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开什么玩笑……他一点也不怀疑乔默会立刻消失不见!
司机四平八稳地开着车,看着他们像连体娃娃一样坐进车里。
中间的隔障升起,听着后座传来他们胡闹的声音。
在司机心里,乔默是一个妖妃,可以打破季末然所有的规矩,甚至是底线。
可是在一开始季末然刚认识乔默的时候,司机跟着也见到乔默的那个时候,乔默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有点忧伤但总是笑比愁多的女孩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乔默像藤一样控制着季末然这棵大树。季末然也心甘情愿地被她控制。司机看到他们的感情心中却没有多动容,只觉得不太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