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阳光升起驱散清晨的雾,马路边忙碌的环卫工人清扫着落了一夜的银杏叶,路上的车并没工作日那么多,即便如此,贺年还是被鸣笛声叫醒,拿起手机关掉还没响的闹钟。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去洗漱,这一夜由于失眠和认床,她睡得并不踏实,有好几次她都梦见了一些无法言喻的噩梦,梦里未知的哭喊和无边黑暗的梦魇让她惊了一身冷汗。
家中的洗漱间没有变化,可她总觉得水池矮了半截,小时候还需要翘着脚才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现在能一目了然地看见自己的上半身。她凑近镜子,啊,黑眼圈又加重了,发际线好像也倒退了,索性眼角没有细纹,不然她真的觉得自己马上进入老年状态了。嘴里的泡沫还没吐干净,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对自己的相貌观察,贺年来不及擦嘴,大概是季凌川,便叼着牙刷就开了门。
老旧防盗门打开,季凌川就看见了一脸困倦却还坚持刷牙的贺年,她把齐肩的头发散开,前面几缕明显是因为睡姿不老实而倔犟的翘起,贺年睡眼朦胧,嘴里都是泡沫,含糊地说:“哥你等我会儿,我洗漱完就过去。”
季凌川侧身进屋关门,“他俩去早市了,我自己在家没事干,过来看看你在干嘛,你收拾你的,我坐沙发上等你。”说完自顾自进屋,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刷手机。
弟妹的朋友圈晒出昨日和贺年的自拍与烧烤,配上文字:我爱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季凌洲第一个点赞。
季凌川笑了一下,接着往下翻,没什么意思,又翻上去,点开那张自拍,放大,后面他和季凌洲充当背景,那时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往左滑了一下,贺年的笑脸一下子展现在他面前,眼睛亮亮的,酒窝特明显,和夏尔岚在一起就像是同龄人。季凌川长按图片,保存。
好歹也算是一张同框照片。
贺年的朋友圈,长久以来都是三天可见,她本人也不发什么,不过不要紧,现在朋友圈主人就在隔壁洗手间洗漱。
他抬头张望,贺年穿着粉色绸缎面料的睡裙,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更衬出她肤色的白皙,特别是脖子上一点瑕疵都没有,让人想到上好的玉料。小胳膊小腿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却又不粗,她应该有一米六五吧?这时贺年弯腰洗脸,胸前的布料直接也垂了下来,在一瞬间,季凌川脑袋轰的一下,赶紧转过头,还好什么也没见。他自己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打开短视频软件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知刷了多久视频,身后传来贺年的声音,“哥,我收拾完了。”
他这才再次抬头,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连衣裙,碎花儿的,脸上也化了淡妆。
“你动作还挺快。”季凌川站起来,把手机揣兜,“走吧。”
两人回到对门季家,二老刚好买完早点,贺年赶忙帮孙福花装盘摆桌,孙福花从不吝啬对贺年的夸奖:“还得是年年,养两儿子有什么用,谁也不帮我干活,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季凌川一边擦桌子一边辩解:“妈,我和凌洲平常也没少帮您拎菜,每周还抽时间陪陪您和爸。”
“原来你和凌洲能放在一起说,现在凌洲都要结婚了,你啊,还不如他呢。”孙福花逗儿子。
“阿姨您别急啊,我哥长得又高又帅,工作能力还强,说不定哪天就给我领回来个嫂子呢。”贺年有意无意地搭了呛,她这样说纯属为了昨天叔叔阿姨问她的问题,她喜欢看季凌川有口难辩的尴尬场面,季凌川看着幸灾乐祸地贺年,轻轻哼了一声,27岁怎么了,早晚让你哭出来。
“让凌川自己找对象还不如求老天爷赐一个来的快。”季楠摆好碗筷,“我说年年啊,你身边有没有同学啥的,给你哥介绍介绍。”
“啊?”贺年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展开到真的要给季凌川介绍对象的层面,突然有点愣。
“啊什么啊,让你给我介绍对象呢。”季凌川抓住机会,弹了贺年一个脑瓜崩。“季凌川!”贺年捂住额头气鼓鼓地看着凶手若无其事坐下,一脸无辜地看她,顺便还吃了一口包子。
贺年挨着他坐下,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季凌川照常吃饭,心里想着,被踹了怎么还啊这么开心呢,人真是奇怪。
季楠和孙福花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想的出奇一致:自己儿子对贺年肯定有想法。
早饭贺年吃得很爽,从豆浆到包子油炸糕,最后看到季凌川的豆腐脑,感叹了一句好香,可惜那层香菜实在碍眼。
季凌川看她小馋猫的样子,没说话,笑着把上面那层沾到香菜的豆腐脑拨到一个新碗里,剩下的推给贺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吃香菜。
“诶,哥?”
“你吃吧,我吃这些就够了。”季凌川没抬头。
“嘿嘿,谢谢哥。”贺年又吃了半碗豆腐脑。
好久没吃到家乡的早市味道,整个身心都异常舒畅,吃完饭,贺年主动提出刷碗,刚收了几双筷子,被隔壁抽出去,“去,坐着陪我妈唠会嗑去,我刷碗。”
贺年瞪了季凌川一眼,季凌川突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刚抢走的筷子又被贺年拿走了,她还端了几个碗,颤巍巍地走进厨房水池刷碗。季凌川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你怎么又来了?”贺年在费劲地找围裙后面的抽绳,见到季凌川跟上来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季凌川没说话,按着她肩膀把她背过去,给她系围裙,贺年的手放下时刚好滑过他的,他的手很热,也很糙。“我来取抹布,擦桌子。水管往左开是热水,慢慢调,别烫到。”系好围裙,季凌川扔下一句话拿着抹布走人。
贺年默默打开水龙头刷碗,刷着刷着就想到了刚才季凌川说话时气息喷到她后脖颈儿的呼吸声,他这么照顾她,是还把她当妹妹吗?是吧。贺年觉着自己耳朵又红了。
都收拾好,一行4人出发去商场购物。
季凌川让父母和贺年在小区门口等,他先去一中门口取车,三个人等待中的时候,孙福花和贺年聊了聊,“年年父母是打算一直在岭水?”
“等我工作稳定了让他们回来住,离得近方便照顾他们。”
“诶,挺好的,到时候他们回来了咱们五楼又热闹了。”孙福花笑吟吟。
“我爸妈也总念叨着你们呢,尤其我爸,总想和叔叔当面下棋切磋。”贺年幻想着父母也回来的场景,想必两家老人的状态都会更好。话说回来,父母回来了,她也想找个离医院近的租房住。
最近也要考虑房子的问题了。
季凌川的车也到了,由于洗碗时的小暧昧,贺年下意识想逃避副驾驶,对季楠说:“叔叔您坐前面,我接着陪阿姨在后面说说话。”
季楠刚想答应,右手被孙福花狠狠掐了一下,他看妻子,面露疑惑,孙福花接到:“诶呦年年,你叔叔和我都坐不了前面,岁数大了,一坐前面就晕车,你替你叔叔坐,我俩坐后面。”
什么是老夫老妻啊——季楠瞬间在心里给孙福花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女人心思缜密。
贺年让不过,只好又坐上了副驾驶,她关好车门,季凌川已经探过来帮她系安全带了,他的脸就在她面前,她甚至都能看清他脸上青色的胡茬,他的胳膊不小心蹭到了她前襟,她使劲往后靠了靠,季凌川感受到她的变化,手也抖了抖,扣了两次才把安全带扣好。
贺年低头整理耳边碎发,磕磕巴巴地说:“下回...下回我自己系吧。”
季凌川略显不自然,“嗯,好。”
一路上都是季楠夫妇二人和两个孩子之间的交流,贺年和季凌川没怎么说话,但是孙福花注意到,每次等红灯,儿子那眼睛就差粘贺年身上了,不是具有冒犯感的直接盯着看,而是有些细腻自然地望向贺年,两人若是对视上了,季凌川还会微微笑一下。孙福花心中暗喜,希望大儿子主动出击,下次是搂着贺年进门吃早饭的。
到了商场停车场,周末客流量虽然大但车位也有空余,季凌川刚停好车,贺年飞一样地下车去给孙福花开后门,然后拉着孙福花的胳膊开始扯家里长家里短,以后去医院体检提前告诉她之类的,似乎没有一点和季凌川说话的意思。
季凌川也只是表面不在意,锁好车自己走在前面,听着后面贺年叽叽喳喳给父母哄的合不拢嘴地笑,有种自己才不是亲生的错觉。
看来自己坐实了“司机季师傅”的人设。
不过父母向来很喜欢贺年,是哪种喜欢呢?是对女儿的喜欢吗?如果他说他想让贺年当他们的儿媳妇,父母会不会认为含辛茹苦养的大儿子其实是个觊觎妹妹的禽兽,贺年父母的想法就更不能琢磨了。
理论上来讲,自己也已经31岁了,诚实一些坦白父母应该会接受的。
他有些烦躁,贺年越来越优秀,当然可以有自己的发展规划,又不能总以邻家哥哥的身份圈住他。自己不是一个会主动表达的人,如果贺年意识不到他一厢情愿的付出,岂不是又会错过。为什么是亲兄弟,季凌洲就要比自己更会表达情感呢。
季凌川回头瞅瞅依旧兴高采烈的贺年,胸腔又迸发出一段微小的悸动。
完了,他好像比之前更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