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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胡怸怸的大哥

  第二天星期六,胡怸怸一直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不用说周末胡妈总有堆了一周的家务要干,胡爸从来都没有什么周末不周末之分,总是长在他总经理的办公室里,不分春夏秋冬风霜雨雪。

  胡怸怸走到客厅想喝口水,看见胡云怀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写什么,桌上摊着一个本子——那是他习惯记乐谱的本子。

  胡云怀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胡怸怸站在客厅门口就说了句,“怸怸,你起来了。”

  “嗯。大哥你怎么还在家里,今天不去学校吗?”

  “嗯,晚一点去。你呢,你下午干什么?”

  “我?下午?”胡怸怸挠着头重复道。

  “嗯,现在已经是12点26分了。”胡云怀用手指敲了敲手腕上的表。

  “啊,我,我要出去吃,吃点东西。”胡怸怸有点局促。

  “吃点东西?嗯,我也有点饿了。正好妈不在家,我们去吃点热乎的怎么样?”胡云怀笑呵呵的说,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胡怸怸看着胡云怀,感觉好久没和他这么轻松的相处了。

  她以前总是大哥的跟屁虫。

  大哥小时候总是很喜欢捉弄她,然后带她捉弄二哥,捉弄金道尔。

  直到大哥高一的时候突然和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女孩谈起了恋爱。

  据说他们是在路上遇到的。

  那个女孩和大哥擦肩而过时直接问了大哥的名字,要了大哥的联系方式。

  不久他们就变成了男女朋友。

  胡怸怸第一次见那个女孩的时候觉得她并没什么特别,甚至谈不上漂亮,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做大哥的女朋友。难道就因为她敢第一次遇见就问他的名字和他家的电话号码吗?

  大概一个月后有一天爸爸在车上不经意看到本该上课的大哥搂着那个女孩在街上闲逛,冲下车就打了大哥一巴掌,并把他拉上车带回家。

  胡怸怸那天因为生病没有上学,他们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偷吃蛋糕。

  她第一次看见爸爸发那么大的脾气,她以为自己不想上学装病的事败露了,赶紧躲在柜子后面。

  大哥跟在爸爸后面进来,爸爸叫大哥站在客厅中间,大声的问他为什么没去上学,为什么本该上课的时间却在大街上闲逛,为什么和那种不三不四的野孩子混在一起,为什么这么不上进。

  大哥一直不说话。

  爸爸让大哥保证和那女孩断绝来往,好好去上课。

  大哥还是不说话。

  然后她先是听见哗啦一声,之后又是嗖嗖的破风声。

  她悄悄探出头,看见爸爸的珐琅彩水晶烟灰缸碎了一地,里面还没来得及倒掉的烟蒂和烟灰溅在地板和大哥纯白的袜子上,大哥的脸也被爸爸的皮带抽出了几条红印子,吓得她赶紧又把头缩了回去。

  这时候妈妈赶回来了,原来是爸爸的司机看情况不对就去公司把妈妈接了回来。

  妈妈先一把把爸爸的皮带抢下来,然后一边掀起大哥的衣服检查一边责怪爸爸不该这样打孩子。就这样爸爸指着大哥吼,妈妈冲着爸爸吼,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撂下一句“你要是这样就从家里滚出去”然后摔门走了,妈妈也跟了出去。

  她低着头蹲在柜子后面开始发抖,忽然眼前出现一双带着烟灰的白袜子。

  大哥在她旁边坐下来,他的衣袖很长包住了半个手掌,她感觉他用大拇指隔着软软的衣服在她脸上擦了擦,她才知道原来她在哭。

  她抬头看见大哥的脸,长长的红色的印子已经都肿起来了,在他白白的脸上看着特别触目惊心。看着看着,大哥的脸又开始模糊,大哥又擦擦她的脸。她终于忍不住抱住大哥的脖子,大哭起来,一边哆嗦着一边问他,“大哥,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难道你不要我们了吗?”

  大哥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脸窝在他的脖子上感觉到他皮肤上暖暖的,身上的味道很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的快没力气了,手也松开了,她感觉大哥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缓缓地在她耳边说了句“小怸,因为我们一样。”

  后来她就靠着大哥的肩膀睡着了。

  晚上爸爸回来再也没提起这件事。妈妈给大哥买回了药,帮他擦了脸上和身上的伤,一边擦一边流眼泪。

  妈妈又叫了她和胡云憙出来警告她们谁也不许问这件事,也不准提一个字。慢慢的大哥的脸也好了,爸爸也和气了不少,家里的氛围又回到之前那样。但是几天后大哥却留下张字条离家出走了。

  “小怸。”胡云怀走到胡怸怸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胡怸怸收回思绪,一抬头看见胡云怀眨着星星般的眼睛叫她的名字,嘴角微微向上翘好像残月的尾巴,他的手在她眼前晃啊晃好像带来了他身上那好闻的味道。

  “哦,好啊。”胡怸怸说。

  “那我在这里等你。”胡云怀轻轻拍了一下胡怸怸的头顶。

  胡怸怸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洗手间洗漱,胡怸怸吐完最后一口漱口水,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说了声“当然好!”然后擦掉了嘴边的牙膏。

  胡怸怸收拾完出来胡云怀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见她出来就站起来笑着说:“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也多少能看了。”

  胡怸怸知道大哥就爱逗她,反而笑嘻嘻的说:“谢谢大哥夸奖,妹妹当然像哥哥!”

  胡云怀笑容一僵,随即又笑起来,“走吧。我骑单车载你!”

  胡怸怸垂下眼睛,跟在胡云怀后面走出去。

  坐在大哥单车的后座是胡怸怸小时候最开心的事。

  家里总有两辆单车,款式是一样的,大哥的是黑色的,二哥的是白色的;大哥的有后座,二哥的没后座。

  因为哥哥们骑单车的时候胡怸怸还太小,大哥就在单车后面加一个车座给胡怸怸坐,后来胡怸怸就一直坐在大哥单车的后座上,直到大哥交了那个女朋友。

  胡怸怸从来不会骑单车,以前没想,后来不想。

  “大哥,你以后想干什么呀?”胡怸怸坐在单车后座上突然问。

  “不知道,还没想过。”

  “妈想叫二哥继续学钢琴,但是又觉得他的成绩学钢琴挺可惜的。”

  “嗯,是么?那你想叫我干什么呢?”

  “我吗?我想叫大哥做大哥想做的事,赚多多的钱,给我买一大堆好吃的!哈哈哈!”胡怸怸的两个手指捏在胡云怀藏青色的灯芯绒夹克外套上,轻轻把头往后仰着笑起来说。

  “嗯。做我想做的事。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啊哈哈哈!啊哈哈!”

  胡云怀笑起来很爽朗,笑声很绵长。

  胡怸怸看到路上的人都转头看着他们,捏着胡云怀衣服的手扯了两下,“不要笑了,你不愿意吗?”

  “挺不错的。”隔了一会胡云怀又问道:“那小怸有想做的事吗?”

  “我不告诉你!”胡怸怸抿着嘴笑起来。

  胡怸怸感觉有风掠过大哥吹向她,像要吹的她嘴巴合不上,吹的心里的幸福要漾出来。

  她喜欢坐在大哥单车的后座,看着他可靠的背影帮她挡住前面吹来的风。

  胡云怀慢慢停下车,放下一只脚支在地上稳住单车,侧头对胡怸怸说:“下来吧!”

  胡怸怸松开手指,胡云怀的衣服上出现了一个小小但清晰的折痕,胡怸怸用两只手轻轻在折痕位置两边拉扯了几下,直到痕迹不明显她才跳下了车座,看着胡云怀把车子停好锁住。

  两个人一起进去吃饭了。

  相比胡云憙,胡怸怸和胡云怀口味差不多。胡云怀和胡云憙虽然是双胞胎,可是长得完全不是一个类型,性格也完全不一样。与其说胡怸怸和胡云怀相似不如说胡怸怸从小就跟着胡云怀学,调皮捣蛋、捉弄人、翘课什么的都学的十成十。因为这胡怸怸从小没少挨胡妈的训。

  吃饭的时候胡云怀问胡怸怸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了我’,胡怸怸当然很开心的说好。

  胡怸怸又坐着胡云怀的单车去了胡云怀的高中,其实这高中也就在胡怸怸的初中旁边。因为胡怸怸来找过几次胡云怀和胡云憙,门卫的大爷对胡怸怸已经很熟悉了,对胡云怀完全不合规律的上学时间也是见怪不怪。

  ‘了我’是胡云怀乐队练习的地方,其实就是学校体育场看台下面那种小房间,有一部分空置着,学校就分给兴趣社的学生做活动室,门口甚至连牌子都没有一个。

  有一次不知谁说要给这地方起个名字,有人提议叫音乐窝,觉得俗气就把音字去掉,又取乐的le音的谐音了,窝改成了谐音我,叫‘了我’。胡怸怸一度觉得这个名字很酷。

  胡云怀载着胡怸怸快速的穿过两栋教学楼,从‘了我’对面的侧门进去,车子一到塑胶道上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小怸,你不要学脚踏车吗?”胡云怀看着前方问道。

  “我不要。”胡怸怸半撒娇半耍赖的说。

  “你不会是学不会吧!”胡云怀学着胡怸怸的语气说。

  “大哥你不会是载不动了吧!”胡怸怸又用一样的语气反击道。

  她一说完胡云怀立刻大笑起来,用力登起车子。单车带着两个人飞快的向前冲,沿着椭圆的跑道,绕着绿茵茵的人造草坪。

  单车遇到转弯的地方就向里面倾倒,胡云怀一边骑车一边哈哈大笑,活像个只因为一个简单的玩具就能开心起来的小孩子。

  胡怸怸靠在胡云怀的背上,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笼在嘴边用尽全力的尖叫起来。胡怸怸越大声,胡云怀也骑得越快,面对的风把胡云怀夹克里薄薄的白色毛衣吹得紧紧贴在胸前,也把他的刘海向后吹得凌乱,完全露出他弯成月牙的眼睛。

  这时,操场另一侧的小门走出两个人。

  “不是吧,这是胡云怀吗?”女生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怎么不是!”另一个男生把两手笼在嘴边冲着胡云怀喊他的名字。

  “我就从来没见过胡云怀还会这么大笑,我的天啊!他平时不是都这样——”女生提高音调像掌握着真理要反驳一个既定的错误——作出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

  “有吗?”男生搔搔头又看向胡云怀。

  “没有吗?!”

  胡云怀骑着单车朝他们过来,那个男生走上去说:“就知道你又带着小疯子来了,你们哥俩到一起真是闹腾的要命。”

  胡怸怸不等车子停稳就从后面跳下来,“栗子哥,你说谁是小疯子,我要是小疯子我哥不是大疯子啦!”

  “我可不跟你耍贫嘴,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小屁孩。”栗子哥往后退了几步,伸出大拇指向练习室的方向指了指,给了胡云怀一个神秘的眼神。

  那个女孩看了一眼胡怸怸也往回走了。

  胡云怀推着车子和胡怸怸走在后面。

  转过操场的小门,就看见一个人半靠在练习室低矮的窗沿上,一只脚抵着墙,另一只脚直直的向前面伸着。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胡怸怸的天敌胡云憙。

  栗子哥经过的时候冲胡云憙抬了抬下巴又回头叫胡云怀快点进来,把手搭在那个女孩子肩膀上钻进练习室了。

  胡云怀推着车子径直走到胡云憙旁边,把单车向左一歪靠在墙上,左手搭在右面车把上随意的问,“来多久了?”

  “来了一会了。”胡云憙眼睛扫过胡云怀停在胡怸怸身上语气不善的问:“你怎么在这?”

  胡怸怸一时被胡云憙盘问的语气和强大的气势唬住了,混忘了自己是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自由人。她看着胡云憙看她的眼神就像天上盘旋的鹰盯住了草原上的兔子,只等时机一到就要俯冲下来咬断她的脖子。胡怸怸感觉后脖颈一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小怸你先进去。”胡云怀轻轻地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胡怸怸像得了特赦一般,再看胡云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好像刚刚他没有和她说过话似的。

  胡怸怸哦了一声,尽量迈着小又轻巧的步子假装自然地走过去。

  等胡怸怸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见胡云怀轻声说,“回去再说吧。”

  “你怎么不去上课?”胡云憙压低着嗓子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胡怸怸回过头去瞥见胡云憙已经站直了身子背对着自己,胡云憙的脸被挡住完全看不见了。

  胡怸怸心里七上八下地走进练习室,想从窗户看看他们在说什么,忽然想起来窗户早就从里面用木板封住了。

  胡怸怸盯着木板看了两秒,脸上明显有些懊恼,转身一屁股坐在窗下放着的一个棕色破旧的三人座沙发上。

  刚才那个女孩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时不时打量她一下。

  胡怸怸也不在意,毕竟她来这个练习室见过的女孩也有几个了,甚至没有一个女孩见过三次以上,所以虽然没有什么人特别和胡怸怸说明,胡怸怸也大概明白这里的“规则”。

  但是也许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他大哥的那个女朋友。

  那时候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也许她也是经常坐在这里看大哥唱歌,或许大哥也会在排练间歇过来喝她喝过的水,顺便帮她理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乱的头发。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她大哥把胳膊绕在那女孩子肩膀上把手指插进她披散的头发里慢慢的滑下来。

  正在胡怸怸思绪有些飘远的时候,强烈的鼓声一下把她拉回到这张破旧的沙发上。

  她茫然的抬头看见鼓手尼克已经兴奋的挥舞起他的鼓棒,眼睛里带着淡漠的桀骜不驯,那种眼神正符合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它足以让一群正要绽放的花蕾般女孩子感到一种神秘的颤动。尼克平时不怎么说话,见她也只是给她一个眼神,要是不够细心观察多数人甚至会忽略这一点,以为他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但是从他经常在胡怸怸旁边放下一瓶水就知道他并不是那些人想象的样子。可是你要是想和他说话他也许就只能多给你一个更明显的眼神,除此之外更无其他。

  胡云怀的乐队一共四个人,除了栗子哥和尼克,还有一个键盘叫大成。但是胡怸怸不知道他姓什么,大家就大成大成的叫,从来没听过他的全名。胡怸怸暗想什么姓也不能使这个名字更好听,所以就不再在意了。

  胡云怀是主唱,偶尔会弹弹吉他,大多数时候只唱歌,因为他迷人的程度不需要再做别的什么。

  这间所谓的练习室差不多是一个普通教室的三分之二大小,门开在侧面,进门对着一个沙发,就是胡怸怸此时坐的这个,也是这个房间唯一能坐着的东西。沙发有的地方已经掉皮凹陷,破旧到你在垃圾场看见它也不会奇怪的程度。

  沙发斜对面放着一个架子鼓,这是这个房间最显眼的东西,放在最角落,但占的空间最大。房间的另一角是一个很大的接线板,从那里伸出的电线杂乱的向几个地方蔓延,分别连接着键盘和贝斯。

  大哥初中有一天回家突然说要搞什么乐队。

  妈妈一向很宠大哥,自然没说什么。爸爸直接在饭桌上摔了筷子说了一句不务正业。但是第二天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给了大哥一张银行卡买了这一屋子的乐器。

  大成此时也站在键盘后面,看起来准备开始了。胡怸怸向门口的方向一转头就看见胡云怀已经进来了,正倚着门框,因为门很矮使得他的脖子稍微向前弯曲,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嘴角带着几不可见的调侃的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半眯着看着胡怸怸。

  胡怸怸看胡云怀这姿势就知道他应该之前就进来了,正好她刚刚在胡思乱想才没有看见他,他估计也看见她正在出神才站在门口对她坏笑。胡怸怸看胡云怀表情感觉他心情不坏,料想刚刚胡云憙来的事也没有太影响他的心情。

  栗子哥把已经将他们本来不大的“舞台”团团包围的乱七八糟的电线胡乱的踢开,走过来把手搭在胡云怀的肩膀上问道:“谈拢了?”

  “你少操心。”胡云怀把栗子哥的手拿掉,脸上还是微微的笑着。

  “我是不想纪律委员天天上门检查啊,大哥,我拜托你啊,能不能解决一下。”栗子哥又把两只手搭在胡云怀的两边肩膀上。

  “又不检查你的纪律。”胡云怀从栗子哥两只胳膊之间抬起一只手推开了栗子哥径直走到胡怸怸前面,“小怸你要是无聊了就先回去。”

  “没关系,我等你一起好了。”胡怸怸说。

  栗子哥跟上来又想说什么,胡云怀一转身就走到键盘前面拿起放在上面的麦克风插在麦克风立架上,左手放在麦克风上,斜着眼睛看着栗子哥,“开始吧!”

  栗子哥有点挫败有点无奈,突然转过头看着胡怸怸,“你二哥——”

  这时候前奏响起来了,这房间本来就很小,乐器一响基本什么都听不见。栗子哥刚说了三个字后面的话就哽在嘴边,栗子哥摇了摇头向“舞台”大跨两步把贝斯跨在身上。胡怸怸抬头看见尼克的嘴角好像若有若无的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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