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天气炎热,早晨,风在草木间流连忘返,光阴藏于其中,见证着夏林一这些年来的守护:于岁月无声处遇见,于人世变幻中紧随,他身边的女孩就要与他共同前行,夏林一带着父母,迎着朝阳,来到了祁家。
祁家门外,三辆车里装着订婚的聘礼,祁泰安和左丘雅慧在接聘礼,司机祁铭带着丁家三姐妹一件一件的搬到二楼,祁暮漓的客房和书房:床上用品,首饰,衣服,字画,奇珍异宝,十二生肖金属相,聘金在礼盒里面,周围放了一些莲子、百合等食材,还有糯米、砂糖,以及各式果子与茶叶等,酒放到了地下的酒窖里,鱼肉之类的,交给了厨房,喜饼摆放在储藏室里。
祁暮漓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还夏林一坐到旁边:“开心吗?”
“开心,你不是说只准备了几样我喜欢的东西吗?这么多。”
“你喜欢的,我都准备了,但是还有我爸妈和舅舅,他们也想准备一些东西,更何况,这是订婚,必须要准备的东西,不能少。”夏林一还担心东西准备不全,原来祁暮漓挺满意的。
趁着事不多,他们俩到二楼,夏林一交给祁暮漓一个箱子:“这是大舅和二舅给的五色丹,每样都有二十四颗,这可是他们的宝贝。”
祁暮漓打开箱子,有一个大锦盒,五个格子,紫、白、红、青、橙,五色分装的丹,祁暮漓关上盒子:“这是不是太多了?你大舅该心疼了。还有,会不会把极老和曹小北引过来?”
“怎么?胆子变小了,不会的,二舅私底下会给他们一些。他们不会做这种断自己后路的事情。”
祁暮漓打开一个古色古香的箱子:“名玉斋的奇珍异宝,你不会把伯母的店给搬空了吧。”
夏林一笑道:“怎么会呢,你也知道,我妈那店的东西,好多都是大舅送的,有些人上香后,会捐些东西给寺庙,他们发现钱多好办事儿,大舅尽力而为,奇珍异宝,别人也不在话下,随便捐赠的。”
“别人随便给的东西,我才不稀罕。”祁暮漓不想看了,转身下楼。
“我错了,不是那个意思,你等等我啊。”夏林一紧随其后。
在楼下,夏林一哄孩子一样,哄着祁暮漓,才把她逗笑了。
订婚宴按祁暮漓的要求,简单的进行着,亲朋好友吃过午饭后,有的回去了,剩下几个人帮忙收拾场地。
左丘雅慧领祁暮漓上楼,关紧窗户,喝药,休息。
三楼的祁翰舟与文世勋聊着晚上的布阵:“你家的幽灵和渊潭里的邪物先封存起来,这几年,你清理那些东西,已经损失了不少,这次少出一些幽兵。”
对面的文世勋不屑地回应:“你妹做的事也不全是她错,可能我也有抱歉的地方,当时不该让她那么生气,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祁翰舟对这个文世勋这几年的表现还算认同,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劫难太多,才会远离妹妹,以前的事情,现在弥补:“其实,当年若不是你的几万幽兵护城,怕是泽城已经废了。这次,你的幽兵大概能出多少?”
“三万,差不多吧。你舅舅拿过一些灵丹给我,训练还算顺利,今晚,我带一些灵力比较强的幽兵过来,清剿这些毒物,他们很狡猾,无孔不入,动植物和人类身上都可能寄存,要小心点。不要被感染。”
商量了一些细节后,文世勋从后院离开,他不想碰到夏林一或者祁暮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文天赐和文弱水分头行动,文弱水深入西海湖,请来曹小北的魔军,文天赐则邀来黑坊山极老的鬼士,均是以人形散于闹市。俊朗的极老站在娇小的曹小北旁边,两个冤家又闹起了别扭。姜贤和姜齐在后面闲逛,曹城同两位护将在前面警戒,人很多,魔和鬼也挺多,要防止出乱子。
他们两家,时好时坏,打不打架,完全看极老有没有哄好曹小北,一个为了他,从仙界贬入魔道的傻姑娘。
文天赐在闹市的一处顶楼观察了一阵子,没闹矛盾,曹小北那个小姑娘在人群中悠闲地走着,太阳炙热,极老不敢用灵力引来风雨,只得为小北撑伞,后进入一处地下商场,才感觉凉爽。
从玄门散出来的毒物,虽然当时走了一些,但还是有一些留了下来,经过几年的传播,潜伏在人体内的最难以根除,文世勋近几年的捕捞,少了许多,可是,耐不住它们繁殖得快,一直没有清理干净。
现在是夏季,温度比较高,这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下午,祁翰舟从冥洞另一个入口进入,将研制的变速剂在剩下的两个司机身上作了验证,效果可以,两个人身体状况良好,人清爽了许多,食欲正常,洞外负责送饭的小男孩说他们的晚餐都吃干净了。
冥洞内的半妖人,用半半天时间,按配方制药剂,洞底的蛇和实验室的物质消耗了巨大,所剩不多了。
祁翰舟派几个带得出手的半人妖携带药剂出洞,送小男孩回石头村后,祁翰舟才回城,一切就看今晚得实战怎么样。
如果不行,下个月圆夜,下下个月圆夜,继续。
午夜,文世勋、文天赐和文弱水在祁家外等候着。曹小北和极老带着各自的手下,从阴风簌簌中过来,与对面的幽兵相对而立,平日里的对头,现在一起行事,看上去有些尴尬,没办法,若不联手,消除毒物,它们壮大后,会吸走魔和鬼的灵力,后患无穷。
城市上空,夏林一打开御天剑柄,将整个城市罩在网一样的剑柄里,两个舅舅和姐姐在上方督阵。百里家和左丘家在四周戒严,有毒物出来,就绞杀。
城里,夏林一将橙丹和青丹捏碎混在黑丹里,派幽兵从城市的各处散下去。潜伏和寄生的毒物在盛夏的高温里已经虚弱,突然感知到有能量在周围,纷纷出来抢食。
幽兵引诱着它们从人类寄主身上脱离,用粉粒吸引它们朝西海湖前行,余下的,有懒散的,不想出来的毒物,文天赐个文弱水一个一个区域搜索推进,丢到黑雾里,宁错不漏,祁翰舟在里面用变速剂净化,失败了的,丢给黑雾里的怪物吃掉,成功了的,放出来,摆在已经清理干净的街角。
城市被清理干净的地方,夏林一缩小了剑柄的封锁区域,将他们移出到剑柄外面,剑柄的包围圈渐渐缩小至西海湖畔。
毒物趋之若鹜的追着粉粒,慢慢聚集到一起。夏林一和大家齐心协力,把他们团团围住。
如水一样的毒物这才感觉到了情况不妙,想要向别处转移,却已出不去了。
祁翰舟将剩下的变速剂全部撒向它们,毒物犹如暴裂一般膨胀,继而萎缩,慢慢的,化成了一滩水,水又缩成了水珠,最后变成气,越来越淡。
由文天赐全部收到了黑雾里,等祁暮漓后半夜醒来,开启玄门,将它们送走。
祁翰舟不放心,散出手中的剑,探寻周围是否有毒物的能量存在。夏林一则用七感对周围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毒物的痕迹。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无比兴奋。这几年被这个毒物所困,伤透了脑筋。各家都有各家的烦恼,现在能够除掉它们,都觉得是一件幸事。
极老带着曹小北离开了,天上的众仙家也各回各家。余下的人原地等待,等三位师奶护送祁暮漓过来。
文天赐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的黑雾大了,又变小,他用力控制着。祁翰舟想过去帮忙,又担心适得其反,让他分心。
好在,祁暮漓醒来,三位师奶与她一起过来了。
月光下,祁暮漓在半空中打开一扇透着白色亮光的玄门,这是她读大一上学期时无意间打开的,里面很恐怖,现在重启,仍心有余悸。
文天赐放出黑雾里的毒物,它们虽然削弱了一些,可是对付祁暮漓还是不在话下的,而她又不能离开。夏林一上山挡在她前面,但被似水样的毒物环绕,夏林一的剑不能做到全部遮挡,满身绿血的祁暮漓十分危险。
文世勋顾不上夏林一的误解,飞身上前,站在祁暮漓面前:“若是你信得过,借一点灵血给我。”
此话一出,夏林一立马揪起文世勋的衣领:“你是活够了吗?滚,越远越好。”
“你能保证她不受一点沾染?这几年,你不理毒物,大概也是怕传给她。你知道,那个东西,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文世勋说到了夏林一的顾虑。
夏林一犹豫了,一边防着毒物入侵祁暮漓,一边催着文世勋:“你说说看,别耍花样。”
文世勋张开三对翅膀:“我的剑羽可以沾上祁暮漓的灵血,引开毒物,灵血是它们无法拒绝的能量,即使躲在灰尘里的毒物,也会被吸引而来,这不比我们费心取清理要容易多吗?”
“我同意!”祁暮漓没等夏林一开口,一口答应了,“本来这事就是因我而起,如果能够这样解决,也算是将功补过。”
由于祁暮漓的灵血已全部在体内,所以不用割出伤口,直接从手心里以气的形态放出灵血,可以在一个月后恢复。
夏林一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祁暮漓,一定要控制放出的灵血,在进玄门通道时,要及时收回。”
“放心,我会护送灵血回来的”文世勋飞到了祁暮漓的上面。
夏林一的剑快抵挡不住的时候,祁暮漓放出灵血,文世勋断开剑羽,沾上血气,飞到毒物上升通道里,那些毒物像拉到救命稻草一般,依附到剑羽上,城市各处,乡野,水塘,凡是有毒物的地方,毒物们零零散散地聚集而来,白色的剑羽领着它们向玄门进发,等它们过桥时,几片干净的剑羽上来包住灵血,不知不觉中撤出玄门。
就这样,源源不断的毒物向玄门里飞去,源源不断的灵血被包裹着撤出来,再去引诱毒物前来。
姜若梦在地上仰望着文世勋,背后出血了,姐姐让她照顾好文世勋,可是他在伤害自己,姜若梦一点忙也帮不上,干着急。
最后一缕毒物的残留物进到玄门后,剑羽将灵血带出,还到祁暮漓那里,祁暮漓收回所有灵血,夏林一将她的身体检查一遍,文世勋确实把灵血保护得很好,只是吸引毒物,没有被它们沾染。
文世勋的剑羽却是不能回到身上的,一根根掉落在地上,燃烧,星星点点,变成灰。
从空中坠落的文世勋被追随他向下的祁暮漓拉着,落地的瞬间,夏林一用身体垫在了文世勋的身体下方,三个人灵力消耗过多,倒在地上,地上的人迅速来扶起。
文天赐和文弱水搀扶着大哥离开,调来三辆临湖酒店的汽车,向城里开去。
祁家,留在家里守护家人的左丘雅慧在门口焦急的等待女儿回来,夏林一疲惫不堪地从车上下来,祁翰舟抱着妹妹回房间,夏林一留下来陪着她。
文世勋送往医院后,他的主治医生为他清理伤口,为了避免感染,缠了一层绷带。
“多缠一些,病历上写严重点,就写感染病毒,过几天开个死亡证明。”文世勋拿起绷带,:“从脖子到腰全包裹住,推到重症监护室,对外就说,为避免病毒传播,感染他人,家属不宜探望。”
主治医生迟疑了:“这样做,你家人……”
“我不打算回去了,永远,你不用担心,不会给你惹麻烦,按我说的做,门外两人,也不要说。你女儿脸上的疤痕,我已经找到药物去除,三个小姑娘在试用,有几天了,问题不大,观察一阵子,有效果,就送到你家里。”
“那太好了,不急。”
重症监护室外,匆匆赶来的文来福颤抖着手签字,笔递给主治医生时,不敢相信:“我儿子真的那么严重吗?能救过来的,对吧?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
主治医生点点头,安慰着他。
八月初,阴历六月二十七日,文世勋在“抢救”无效后,离开了人世。
文家在泽城西边的墓园里安葬文世勋,墓碑写着他的本名——百里曼青,他为自己找了个最安静的去处。
祁暮漓不便前来,只好打开一扇玄门,从远处看着墓碑,想象着他在某处也看着墓碑。
百里曼青一直在墓地静养元神,中元节,几个仙家后人到他墓前看望,知道他还在,却不知道在哪里。
八月下旬,湾山酒店,夏林一和祁暮漓结婚,来了很多亲朋好友,非常热闹。祁执安带了一个清纯的女孩回来,可把祁泰安和左丘雅慧高兴坏了。
祁翰舟和文天赐默契地招呼着来宾,直到婚宴结束。
人前,文天赐很顾及祁翰舟的心情,正常的生意往来,朋友聚会。祁翰舟带文天赐下过祁家地下三层的逃生通道,有祁家院墙暗门密码,进过冥洞,走过石头村,栈道修到了石墟山顶,冥洞里的稀有矿石交易在临海酒店秘密进行,运到全国各地,不得出国。
临海酒店后山,文天赐有座私人别墅,那里,成了祁翰舟的第二个家。
新生剂在三个小姑娘身上效果明显,肌肤如出水芙蓉般细嫩,由文弱水的公司送检,审批,生产,销售。
主治医生的家里,常年不出门的女儿用到了新生剂,脸上疤痕皮质结痂,出了死皮,脱落,她的情绪逐渐变得开朗,愿意走出家门。
八月底,夏林一带着祁暮漓出国演出,演出结束后,度蜜月,十一假期结束才回国。夏林一公司不忙的时候,喜欢陪着祁暮漓,她想干嘛,都依着,她开心就好。
祁妍竹生了个儿子,搬到了空置了一年的新房里,三层的别墅,离祁家不远,祁暮漓如娘家妹妹一样,三天两头跑去看小侄儿,戴的,吃的,用的,玩的,可劲儿送。
祁执安在完成学业的同时,与几个朋友开了个法律工作室,女朋友是其中一员。
秋末的一个上午,祁执安给弟弟打电话:“还好吧,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祁翰舟会心一笑:“看我笑话吧你,老样子,我想要他这个人,他想要我的命。”
“自找的,当初,那个五天,不吸取教训,是不会御剑了?还是脑袋不好使了?懒得说你,只会在我这里耍横。”
“得了啊,别提了。说说你,嫂子没欺负你吧?”
“不会,就是爱耍点小脾气,我炒一桌子菜就能把她哄好,就爱吃,还不胖,越吃越水灵,你说气人不?”
“气人,气我没用,你要对妹妹说这话,她好像又胖了点,夏林一还惯着她,妈也不说。”
“莫不是有了宝宝吧?你多照看着,该忌口的还是要注意点。”
“懂得挺多啊,不聊了,我要出门买菜了,一大清早,白光那家伙就被元渝喊出去玩,现在都没回来,可能把买菜的事忘记了。”祁翰舟叫上另外两个跟班,出门了。
两个跟班,是夏林一从西海湖得来的妖,幻成人形后,泼辣的是媚姬,柔情的是媚溪,常年在人堆里浑,祁翰舟觉得有用,就留下了。
车开到市区,祁翰舟去超市买菜,顺便买些生活日用品。来一趟不容易,多买些回去,媚姬和媚溪将东西放提停车场,放进后备箱,没进车里,祁翰舟挥挥手:“去玩去吧,别惹事儿,天黑前,带上白光,一起回来。”
“好的,太阳落山前一定回去。”媚姬拉着姐姐的手,开心地走了。
隆冬将至,守在黑寺的百里曼青将山下的结印检查了一下,没有损坏的。天阶很高,曼青一步一步走着,时间与他而言,重复。
走到黑寺门前,寺殿周边的风越发猖狂,卷着满地的落叶盘旋起舞,抱着枝儿摇晃,拍起湖水,一层一层的浪冲向沙滩,又退回去,起起伏伏。唯有月亮,圆圆又缺缺,安静的在天际,任日子来了又去,提醒他,人世间的流动。
而他常常静站楼栏一角,闭目倾听,风声,水声,树叶声,枝丫声。
雪,刚开始下落,是小碎点儿打在手边,之后,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盘旋在身边,最后,一团一团的落,落在发丝上,两鬓上,灰色长袖上,裤脚边,鞋边。
一点点,一圈圈,一层层,雪中的人,站成了一棵树,与寺里寺外的树一样,默默里,无声息。
泽城的雪,不似这般无声息,人们踏雪而归,与家人们吃着团年饭,嬉笑打闹声,甜情蜜语声,儿童的奔跑声,老人的家常里短声,飘出窗外,融进风雪簌簌里。
祁暮漓收到了祁妍文的书信,她连夜送给祁妍竹,祁妍竹读信给母亲听时,仿佛听懂了似的,欢愉地笑了。
夏林一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饺子,云如谨和夏楚雄依着祁暮漓的喜欢,吃起了饺子。浓浓的年味在饺子里,在家里,在街头巷尾,在山间水渊,在天地之间,在每一处有意识存在的地方。
又是一年春来到,万物复苏,互不干扰,却又互相依存,循环往复。祁暮漓讨厌梧桐树,尤其是春天,不得已,夏林一请人将公司楼下的梧桐树换成了银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