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左却入睡之后。
上穹画境白月峰,寝殿。
弥珂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仿着境尊一本正经的口吻道:“听闻,近来左却在白月峰一心听学、进步神速,教过的字都认得全了。既如此,白月峰这第一关便算是过了。”她掐指一算,“算着日子,是该去珞金岭了。”
左却只顾着低头整理着装,没有理她。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子衿道:“左却,你可准备妥当了?”
左却停下动作,答道:“好了。”
闻言,子衿便推门而入。她一看见左却,怔了须臾,才道:“这段时日看惯了你那古怪的打扮,今日这一换,害我险些认不出来。”
弥珂认真打量了一遍,说道:“只是换了衣裳,脸还是左却的脸,我怎么觉得变化不大。”
子衿走到梳妆台拾起了梳子,对着左却招手道:“过来坐下,我替你梳发。”
左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弥珂见状,一边推着她到镜前坐下,一边说道:“我小的时候都是师姐替我梳发,自从我学会了,师姐便再也不给我梳。师姐主动帮你,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待遇。”
左却僵硬地点了点头,任由子衿侍弄她的头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从房里出来时,子衿和弥珂倒是没什么变化,左却被精心打扮之后倒真像是另一个人了。
弥珂忿忿不平道:“师姐,你将左却打扮得太好看,我都被比下去了!”
子衿摸了摸弥珂的头,极为宠溺地道:“我们珂儿最是好看,谁人也不及。”
弥珂这才笑嘻嘻地想起正事来,“我们快走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珞金岭的大殿——千守殿,接待她们的不是珞金岭的弟子,竟是珞金岭主。
“取点血,滴进去。”珞金递给左却一个琉璃小瓶,里面装着小半瓶红色液体,和血墨颇为相似。
左却捏着瓶子,问道:“取我的血么?”
珞金瞪了她一眼,“难不成取我的?!”
左却懒得怼回去,二话不说滴了几滴血进去。
珞金伺机夺过瓶子,盖上塞子晃了几下,接着从袖口掏出了一样紫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圆圆扁扁的就和左却巴掌差不多大小,边缘有一圈凸起,中间平面凿刻了花纹,甚是好看。
左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玩意儿,看见珞金岭主把琉璃瓶里的液体倒在了上面,脱口而出道:“欸,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她话还未说完,那玩意儿便将液体悉数吸收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接着!”珞金将那东西朝着左却飞掷了过来。
左却手忙脚乱地接好了,珞金已然走出大殿,道:“随我来。”
约过了半柱香时间,这回真真正正到了夫子树下。
珞金道:“把你的签投掷上去。”
左却手里就那一样东西,她自然清楚所谓的“签”是什么,毫不犹疑将它抛到了夫子树上。
“双手伸直,掌心朝上,闭眼。”
左却按照珞金所说,刚做好动作,只觉手心一沉,便知术笔到手了。
珞金道:“可以睁眼了。”
闻言,左却睁开眼好奇地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掌心的笔。
珞金瞧着眼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轻蔑道:“知道怎么收吗?”
左却转向身边的子衿和弥珂,虚心请教道:“怎么收的?”
没等子衿和弥珂告诉她,珞金便掐了一根树枝敲了敲她的脑袋,斥道:“用意念!”
意念这么玄乎其神的东西,是她这等凡夫俗子能懂的吗?左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子衿不动声色,任由珞金倚老卖老。
“凝神静气,旁的事情都不要想!如今这笔既已认你为主,任你是要山还是要水,它都会满足你。不过,无论你想要什么,首先你得有能耐,要得起才行!”
左却直盯着手心的笔,一心一意想着让它像弥珂和子衿的笔那样消失匿迹。须臾,它果然自行飞起,隐入了她的左臂。她抬起手臂,激动地喊道:“我成功了!”
珞金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下一瞬他又严肃起来,嘲讽道:“收支笔也值得这样高兴,真是少见多怪的小丫头片子!”
左却权当没听见,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岭主赐笔。如若没有别的吩咐,左却先行告退。”说完,她就跟着弥珂一起飞走了。
子衿身为大师姐,只能暂留原地和珞金岭主虚与委蛇。待她回到白月峰,弥珂正自作主张教左却御笔飞行,左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第一天就敢飞到高处去,丝毫不担心摔下来。
子衿站在弥珂身边,看着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左却,感叹道:“珂儿,你出师了,竟将左却教会了。”
弥珂大言不惭地道:“等她下来,我要让她喊我一声‘师父’!”
子衿斥道:“不可胡闹!”
弥珂噘起嘴唤出术笔,二话不说飞到左却跟前,不满道:“咱们比比!”
左却停在半空,说道:“我才刚刚学会,你跟我比,岂不是太掉身价了?”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比!”
于是,二人在空中较量起来。绕着山飞了一圈之后,弥珂带头往山崖下飞去,左却适时停了下来,回到了子衿身边。
不一会儿,弥珂上来了,停在空中指着左却说道:“你输了!”
左却笑了笑,“嗯,我比不过你。”又转向子衿道:“青师姐,以后我可以自行前往夫子树下了。”
子衿欣慰道:“不错,你一点即通,是棵好苗子。不过,你须得明白,御笔飞行之所以学得快,除了慧根,还有一个极其关键的因素。那便是你与术笔之间的关系——你是主,它是从,故而它随你愿。你试试换成一根树枝。”
左却就近拗了一根树枝,如同催动术笔那样集中意念,果然没能让它飞起来。她请教道:“那我要如何才能驱策术笔以外的东西?”
“这世间万物有灵,你有,这树枝亦有,你们同为灵,它为何要供你驱策呢?”
左却思忖片刻没想出答案,老老实实问道:“为什么?”
“树枝拿来。”
左却乖乖递了出去,子衿随即将树枝接回到树上,并挥舞术笔为其施疗愈之术。少顷,那树上的叶子纷纷自行落下,停在子衿的脚边。她一站上去,那些叶子便带着她在山间转了一圈回来。
左却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万物有灵,大都有情,我若对它好,它便愿意与我心意相通。”
子衿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若想驱策旁的灵,要么你们互为知己,要么你比它强。我上穹画境一向救世济民,自然更倾向于前者。”
左却想起幻境少年,问道:“若是成不了知己,它又比我强该当如何?”
子衿望着她的双目,道:“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么?”
左却沉默了。
子衿又道:“世间万物,包括我们人在内都有强弱之分,强者并非无敌,只要找出其弱点,即便是以弱碰强亦可一击毙之。”
梦醒后第四天,周二。
中午十二点半,左却和室友赶往某间教室的途中,手机忽然震动了。她掏出一看是熟悉的号码,格外激动地接了。
“今天能去你家了?”
“不是。今天下午不是社团活动嘛!你来吗?”
左却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不了,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我们学院的迎新晚会将近,班上组织排练,不参加会扣学分。”
“那周四你来不?”
“我们晚会时间是十月二十九号,在那之前我都脱不开身。”
“这样……那我29号去给你捧场,你30号来给我捧场吧!”
“你不用来,我照样会去看你表演的。”
10月30日傍晚,红日西斜晚霞漫天。大礼堂里,云晓所属学院的迎新晚会即将开始。
左却出发前,把前一天班长分发的单朵玫瑰从书架上拿下来时,无意瞥见一直放在旁边的小方盒,难得打开看了看。
再将盒子放回原处时,她想起从诗人崖一同带回来的东西,便从抽屉里拿出那支笔仔细过目了一遍,发现笔身上印着“踏雪”二字。
她心想:“这不会恰恰就是画境术笔吧?”
这时,电话响起,她匆匆忙忙把笔放回抽屉,一边拾着玫瑰起身一边接了电话,说道:“用不着反复提醒,我这就出发了。”
半个小时后,左却已经坐在礼堂中央了。虽说她是来捧场的,但对节目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所以也就在那发发呆想想事情。
不知道表演到第几个节目,左却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顾湛我喜欢你”,随即抬起头往舞台上望去。
还真是顾湛站在那独唱,果不其然他对台下的当众表白完全没反应。左却心道:“这样都能无动于衷,顾湛其实是个出家和尚吧!”
正当此时,“啊”的一声尖叫从后排传来!左却扭过头,看见一个女生捂着手和同伴一起从后门离开了。
“真没素质!”有人忍不住骂道。
而台上的顾湛完全不受影响,仍忘我地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