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死了,孔家人也死了。
弥珂潜进王宫时,天色已有些暗了,不过观雨亭旁边那一池的莲花在这盛夏开得正好,还是看得见。
相里辛正坐在观鱼亭里品茶赏花。
弥珂手执术笔站在附近的屋顶上,转眼之间,笔生数剑,疾速飞向相里辛。
千钧一发之际,寻梅现身挡了全部的飞剑。
弥珂举起术笔指着寻梅,怒道:“姨娘!你为何还活着?!为何不留下来陪族人同死?!是谁盗的离弓?!是谁引狼入室?!”
寻梅一声不吭,任由弥珂指责斥骂。
弥珂突然转身,笔指相里辛,斥道:“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你跟她狼狈为奸!她若不是倾心于你,又怎会大逆不道盗弓叛族?!是你!染指了娘亲又害了她!你万死难辞其咎!”
“珂儿……”
“别喊我名字!”弥珂将术笔化成的剑架在了相里辛的脖颈上。
寻梅终于开口劝阻道:“珂儿!陛下可是你的父王!你怎能大逆不道弑君弑父?!”
弥珂哈哈大笑,道:“弑君弑父?到底是君在前父在后!可君是谁的君?父又是谁的父?”
寻梅没有回答。
弥珂接着道:“恐怕,他只是姨娘你一人的君吧?既然你喜欢娘亲,便为她陪葬吧!”她收了剑,飞身立于栏杆之上,术笔一挥,莲花断蒂飞起,带着水滴凝成细而短小的冰剑,飞向站在观雨亭内的相里辛。
可这些小冰剑依然悉数刺在了寻梅身上。
突然,一阵飓风袭来!
弥珂一挥手便将风挡了去。
与此同时,寻梅的一双翅膀已被冰剑刺穿。
弥珂转身又将矛头指向相里辛,这一次,寻梅无法援手,凡人的命一剑穿心便了了。
是夜,潭洲城下了一阵雨,荡洗着满城的腥血。
观雨亭。
翅膀受了伤的寻梅和已被穿心而死的相里辛居然融为一体,化身为伤痕累累的寻梅。她元气大伤,瘫坐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竟是相里辛的寝殿。
逐风落,碎月洞。
弥珂以自己的心头血造青鱼鸟一对,并将它们藏于石壁之中。除此之外,她还留下了自己的术笔和扶桑铃。
事后,她走回到小院里,踱步到水井旁,目视着一株枯草蹲了下去,叹道:“沦落至此,随我者只余你了。”
她咬破指腹滴了滴血在那株枯草的根部,道:“今日我救下你,望你今后念着我的恩情替我顾好逐风落。”说罢,左颊的青火图腾似是感知到危机,忽地暴躁起来。
随后,起了一阵风,井水也因这突来的风躁动不安粼粼浮跃。
“你终是来了。”她对来人说着话,却并未回头。
两名蓝衣少年上前欲擒住她,她却仿佛看得到背后之人的动作,瞬间挪到了十步开外,冷言道:“奉劝二位识相些,莫要随意动手。否则,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伤了你二人性命。”
两名弟子丝毫不为所动。
弥珂望向他们身后的毕不遇,冷笑道:“莫非,你还指望我跪你吗?”
毕不遇道:“你错了,我今日来,并非为你那一纸战书。你弑生父,谋害朝廷官员,乱造杀孽。想我一生胸怀天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上穹画境出了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身为境尊,我岂能坐视不理?”
弥珂突然大笑,道:“好一个胸怀天下!”她轻轻一挥手,正接近她的二位弟子便被掀飞了出去,“胸怀天下就不是私念了?胸怀天下就可以屠我鱼鸟族了?莫非我为鱼,便要做你板上的肉、刀下的魂吗?!”
毕不遇道:“你的族人皆是为天下而死,可谓是死得其所。”
弥珂正色道:“莫要以正义之名遮掩你的丑恶行径!即便是正义,你可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来得晚,难道不是先去了一趟王宫吗?”
毕不遇听及“王宫”二字,不再理会弥珂,令道:“如愿!拿弓来!”
弥珂淡淡笑道:“怎的?怕我说太多坏了境尊的名声不成?这就要拿鱼鸟族的圣物来取我性命了?不愧是心怀天下的境尊,鱼鸟族亡了十几载了,境尊竟知晓对付鱼鸟族余孽的法子……”她看向毕不遇握在手里的离弓,“这离弓,境尊用着可还顺手?杀了一个又杀一个,想必是用惯了。”
毕不遇并不理会弥珂的挑衅,他若早知鱼鸟族遗留这一祸患,岂会留她至今日,贻害百姓毁画境声誉。
他举起离弓,缓缓拉开,弓趋近满开时凭空生出了一支箭矢,通红似火。他一松手,箭矢便毫不犹豫地冲着弥珂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弥珂竟然毫不闪躲。离火贴近,仅一瞬之遥时,不知何处冒出一道藤蔓困住了离火!
离火克鱼鸟,对草木却无害。
弥珂见一株草都如此知恩,心底一暖。
此时,毕不遇再次举起离弓,又发一箭。又一根藤蔓伸出,可不过一尺便全数碎成了齑粉,与此同时,离火染上弥珂之身。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滚油在烧,痛得无法呼吸,却强忍着一言未发。临终,她面朝白月,低声道:“师父,保重。”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一下子融了开来,凡血肉所至之地,均生出一朵花,不消片刻,院里便生出一大片的金灯。那花似火,染红了半个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