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穹画境。
目送子衿和如愿离开画境,弥珂灵机一动附身到如愿赠予她的蓝翅叶鹎身上,紧随着师姐飞出了画境的结界,停在一棵树上。待子衿和如愿启程上路飞远了,她才现身将身上的扶桑铃挂到了大水车上。
再一抬头,蓝翅叶鹎已经飞下山了。
“小叶鹎~你等等我~”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小叶鹎便中了一箭,坠落到甘蔗地里。
“什么人如此不长眼?!竟敢偷袭小叶鹎!”弥珂跟着小叶鹎落到甘蔗地里。
锋利的甘蔗叶不仅割伤了她的脸,还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捂着脸闷闷地低下头,这才发现小叶鹎竟躺在地上没点动静。她蹲下去轻轻摸了摸蓝翅叶鹎,又唤了它几声,可小鸟仍无半点回应的意思。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她拾起蓝翅叶鹎,打算寻个不显眼的地方为其疗伤。
此时,突然闯进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少年,看上去和弥珂年纪相仿,个子倒是比她稍高。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左边那个拿着弓箭,右边那个背着箭囊。
“欸!你为何偷我的鸟!”少年一边避开甘蔗叶一边往弥珂的方向走来。
弥珂指着他的鼻子斥道:“明明是你害死了小叶鹎!还反过来污蔑我!”
少年吃惊道:“什么?死了?不可能啊!给我看看。”
弥珂虽对眼前的少年郎半信半疑,但她除了施术确实没有别的办法救回蓝翅叶鹎。此处又偏与画境相邻,她也不敢贸然施术,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小叶鹎递给了那少年。
少年左手接过鸟,右手将小叶鹎身上的箭矢拔了,连着一张符也一起揭走了。
鸟儿马上就动了。
弥珂一脸羡慕道:“哇!你这纸比食楼的纸还厉害,竟然能够起死回生!”
少年神气十足地道:“哼!无知小儿!这鸟根本就没死,只不过是受控于箭上的符纸不得动弹。我揭了符,它当然会恢复生气!”
弥珂不悦,道:“如此说来,你刚才是骗我的?”
少年抬首看向她,被她满脸不可遏的怒气吓得抬起一只脚,道:“你,你想干什么?!”
身后的随从凑到少年耳边,悄声道:“少爷,对方只是个小丫头。”
“是啊,我才不怕你呢!不过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片子!”他慢慢放下那只脚,力作镇定。
弥珂手里突然凭空出现一支笔。她一提笔,少年甫站稳,眼前便有一柄利剑指着他的鼻梁。
他被吓得“啊”一声,身子直往后栽。
“少爷!您没事吧?”身后的两位随从害怕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差,将手里的东西丢了,慌忙扶住即将倒地的主子。
结果,三个人摔在了一块。
只是,那少年因身下多了两块人肉垫子,倒也无碍。
“你想杀人灭口啊!你,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掐死这只鸟!”少年举起手里的蓝翅叶鹎威胁道。
“你敢动小叶鹎一根羽毛,我就把你绑到水车上去!”
少年在两个随从的帮助下,慢慢站起了身,问道:“那我要是不动它呢?”
“你不动它,我便不会动你。”
少年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伏宽伏高我们走!”
“是,少爷。”
弥珂急得大喊:“喂!你把小叶鹎还给我再走!”
少年扭过头,道:“你方才只说不许我动它,没说不许我带它走!”
“我……”弥珂理屈词穷,一时竟说不出来话。
少年明知故问:“你,作甚?”
弥珂憋了许久,好声好气道:“我能不能用别的东西跟你换回小叶鹎?”
“我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这只鸟。除非你再给我找一只蓝翅叶鹎,否则我是不会跟你换的。这可是我蹲守在此等了三日才得到的。”
弥珂闷闷不乐地小声道:“可这只鸟是如愿赠予我……”
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甘蔗地,马不停蹄地赶回潭州城,而弥珂也一直御笔远远地跟着。
“好热……”弥珂多年没有离开画境,早已不记得外面冬暖夏凉四季分明。
潭州城和画境皆属南交国,画境位于南交之东南,而潭州城位于南交国正中,照弥珂平日的速度,半日绰绰有余,偏那少年郎骑马走得慢,行至帝师府,已是第三日的黄昏时分。
弥珂埋伏在帝师府外观察了两天两夜,却不见那少年亲自照料小叶鹎。他将蓝翅叶鹎交给伏高伏宽后,就整日黏着一个男子。
“大哥,你就告诉我嘛!云开究竟哪日回城?”
“嘉陵,大哥当真不知,你别再跟着大哥了,好吗?”
“大哥你是家里唯一一个武将,要是连你都不知道,我还能问谁去?”
“……近日告假。”
“大哥,你不疼我了……”伏嘉陵噘着嘴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双手环在胸前,目光斜视。
伏嘉清见弟弟不再跟来,反倒停下步子,好生哄他:“嘉陵,下回祖父再罚你抄书,你还要不要大哥帮忙啊?”
“哼!”伏嘉陵心道:“坏大哥,就知道你心黑,巴不得祖父罚我。”
“莫将军再过一日就回来了。”伏嘉清说罢,负手离去。
看着大哥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伏嘉陵立刻乐呵呵地起身蹦蹦跳跳的回了吟春园。
“喂!你个强盗!抢了我的小叶鹎去讨……”弥珂话还未说完,嘴便被伏高给捂住了。
伏高解释道:“少爷,这丫头居然跟了咱们一路,刚才还偷溜进来想夺走这只鸟呢!幸好咱们吟春园有机关阵,这才没让她得逞。”
伏嘉陵十分神气地道:“哼,就凭你一个黄毛丫头也妄想闯本少爷的园子,胆子不小嘛!”
“啊!你个死丫头!居然咬人!”伏高赶紧松了手,忍不住骂了一句。
弥珂喊道:“快把我放了!”
伏嘉陵走近,道:“本少爷才没那么傻。把你放了,我们三个都不是你的对手。说吧,这次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弥珂不满道:“我不过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伏嘉陵一边逗鸟一边道:“这东西既已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弥珂不再理会伏嘉陵,她相信自己总会逮着机会的。
她被抓的第三日,正是莫云开归城的日子。
伏嘉陵起了个大早,拎着那只蓝翅叶鹎流星赶月般赶到了潭州城外的离别亭。伏高伏宽也伴随左右。
如此一来,被关在伏嘉陵偏房里的弥珂寻机逃了出去。她不知该去何处寻伏嘉陵,只好随意往来于潭州城的大街小巷。
行至城门处,她突然被官兵拦了去路。说是莫将军归来,寻常百姓得避让。
“莫将军……难道是伏嘉陵大哥说的那位?”弥珂喃喃自语道。
路边的百姓越来越多,连食肆掌厨的都丢了锅铲跑出来迎接即将回城的莫将军,弥珂被挤在人群中,甚至无法脱身。
须臾,一队人马穿过城门进入潭州城。
领头的是位女将军,她骑着一匹棕马,棕马背上挂着一个鸟笼。
弥珂遥遥望见蓝翅叶鹎,才知晓骑在马上的便是莫云开,再往后瞧,跟在莫云开身后的正是伏嘉陵。一看见伏嘉陵,弥珂就怒上眉头,不顾官兵的阻拦,硬要闯到路中间去夺回自己的小叶鹎。
此时寻梅戴着黑面纱,就站在离弥珂不远的地方。她不愿潭州城陷入麻烦,特地挤了过去,阻止道:“姑娘若想见莫将军,不如跟我走,我带姑娘去太尉府。”
弥珂不解,道:“我跟大娘素昧平生,大娘为何要帮我?”
寻梅答道:“莫将军是为陛下守护江山之人,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这位将军回城,连陛下都在城墙上亲自迎接,姑娘这样冲出去怕是不妥。”
“原来大娘是不想我平白添乱坏了大家的兴致。既然大娘是出于好心,我就不出去了。”
“姑娘这边请。”寻梅将弥珂引去太尉府。路上,她又道:“我见姑娘有些面熟,不知姑娘是否去过花月楼?”
弥珂好奇道:“花月楼是什么地方?这潭州城我还没好好逛过呢。”
寻梅笑了笑,道:“姑娘还小,不知花月楼也正常。”
“大娘不必一口一句‘姑娘’的唤我了,我叫弥珂。”
寻梅脚下一顿,神色凝重道:“你说,你叫弥珂?”
“是呀,我师父和师姐平日都叫我珂儿。”
“那你这梅花印是如何来的?”寻梅伸出手想摸一摸弥珂左颊的梅花印,被她躲开了。
“师姐说,我是梅花仙子下凡,所以小的时候师父就替我纹了这梅花。大娘若是喜欢,改日得了机会,我让师父给你也纹一个。”
“我喜欢的不是你脸上的梅花而是你,孩子,你可知为何我觉得你眼熟?”
弥珂摇了摇头。
“我有个孪生姐姐,她临终前留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你,你与姐姐有五分像。你的名字是你娘亲取的。”
“没想到我的脸让大娘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大娘节哀,如果那个孩子尚在人世,一定也希望大娘开开心心的。”
“珂儿,你就是姐姐留下的孩子啊,你该叫我一声‘姨娘’。”寻梅抬起手指了指弥珂的左颊,“这梅花印下面,一定还有别的印记。”
弥珂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自己左颊的梅花印,小声道:“珂儿是有娘亲的人……”
“珂儿不信也在情理之中,等过段时间,姨娘想办法帮你把脸上的梅花印去了,你就知道姨娘没骗你。珂儿今日要找莫将军,所为何事?”
弥珂想起小叶鹎,立即不悦道:“那莫将军马背上挂着的是我的鸟,我要将它夺回来!”
寻梅问道:“你的鸟儿为何到了莫将军手里?”
弥珂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被伏嘉陵那无赖抢了去,转手又送给了莫将军。”
“伏嘉陵,那不就是伏家三少爷吗?听闻,他倾心莫将军已久,为讨莫将军欢心花了不少心思。看来,你这鸟儿是个稀罕玩意,这才被他瞧上了眼。”
“小叶鹎是如愿送给我的!”弥珂并不知蓝翅叶鹎是否罕见,不过画境以外的天地万物在她眼里都是有趣且稀奇的。
“既然那鸟儿已经到了莫将军手中,姨娘想办法混进太尉府去,用一只假的蓝翅叶鹎将那只真的换回来。”
寻梅将弥珂带到太尉府外,问道:“珂儿,你可知结契?”
弥珂思量片刻,道:“结界倒是知晓,结契不曾听过。”
寻梅长叹一声,道:“你在此处等着,姨娘去太尉府将鸟儿带来给你。”
弥珂心道:“大娘为何待我这样好?难道她真是姨娘?”
寻梅潜入太尉府后,与一名侍女结了契。那侍女是莫云开的贴身婢女之一,此刻正站在路口候着莫云开。
另一名婢女早早去了前厅。因为以往每次归来,莫云开都要先给老爷和夫人奉茶,聊一聊边境的局势才会回房沐浴更衣。
翘首盼了许久,终于等来莫云开,侍女迈着步子上前去迎,将小姐手里的鸟笼子接过,不满道:“纤儿,你怎能让小姐拎着?”
莫云开道:“不怪纤儿,我是习武之人,拎一只鸟算不得什么。”
“小姐!你若如此,哪里还需要我和芊儿?迟早有一日,夫人要将我们赶出府去。”
“放心,有我在,母亲不会为难你们。
“纤儿谢小姐厚爱!”
侍女提着笼子正欲走到廊下挂起,莫云开劝阻道:“淼淼,此鸟有灵,莫要关着。待伏家三少爷回了府,你寻个机会放了吧!”
寻梅闻言,顿感诧异,没想到堂堂一国将军也有这般软善心肠。
太尉府外。
伏嘉陵因未得莫云开允许,不敢随意进入太尉府,此时正坐在附近的酒肆里盼着她出来。
照往常一样,伏嘉陵一走,便有小厮来莫云开院里传话,道:“小姐,伏家三少爷走了。”
淼淼拎着鸟笼子,冲着屋里正沐浴的莫云开囔道:“小姐,我去将这鸟儿放生!”
纤儿正待在屋里伺候莫云开沐浴,一面舀着热水一面道:“这伏家三少爷对小姐一片痴心,小姐为何这般冷落他?”
“伏家三少爷还小,况且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自当是父亲母亲说了算。”
趁屋里的主仆二人聊着天,淼淼拎着鸟笼子已行至院角。
她轻轻唤道:“珂儿?”
弥珂正把玩着手里的叶子,听见有人唤她,立马起身御笔到了墙上。谁知,视野之中只有一位面生的姐姐,她疑惑道:“是你在唤我?”
“珂儿,我是姨娘。这是你的鸟儿,莫将军命我放了它。”
“……你为何变了一副模样?”
“此事他日再跟你细说,你先将鸟儿拿去,我稍后就出来与你会合。”
“谢姨娘~”弥珂开心地接过笼子,将蓝翅叶鹎放了出来。
鸟儿高兴得很,站在她的肩上扯开嗓子叫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