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珂亲自施术救醒了罗莲。
闫晗久违地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母子二人在病房的隔帘里相拥而泣。
弥珂却功成身退,没有多待一刻。她回到诗人崖时,雨已经停了。
但那里只剩下祝余和一个藤蔓结成的大蛹。
弥珂令道:“松开。”
祝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藤蔓慢慢散去,沿着地面缩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弥珂喜不自胜朝着狸猫走近了几步,狸猫却冷着一张脸,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左却。”
“左却不会不顾云晓反而在意我下去是不是为了接她,她更不会在危难之际抛下我们。”
弥珂指向祝余,“我若想弃你于不顾,为何还要叫她留下来保护你?”
“保护我?仅仅是保护我……你到底是谁?你把左却怎么了?!”
“我是谁?”弥珂忽然将手贴到狸猫的胸前覆住了鱼坠子,“你说,我是谁?”
一个道人随即从鱼坠子里窜了出来,对着弥珂行礼道:“无事见过主人。”
“无事道人……”狸猫忽然明白这颗坠子的来处了。
云晓盯着道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顾湛你怎么剃光头了?你从狸猫的坠子里出来,是你帮我们留住了蓝鸟,左却才能回来对吧?”
无事道人没有回应她。
狸猫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奇怪的画面——
一名陌生的少女穿着湛蓝色衣裙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心口有伤、气息微弱的白衣少年。她的右手握着一支毛笔,正专心施术救治那少年。
“珂儿……我心脉已断……疗愈之术没用……”
“不!我能救你!杜衡你要信我,我可以救你!我可以!”
“除了摄灵族……至今下落……的……生诀……活死人……救人于,垂危之际……别无他法……能将你唤醒……丢了这条命也值得……”
“对不起!我不该听信寻姨娘的话,不该沉迷修炼失去神智!杜衡你不要离开珂儿!”
“珂儿不哭……别怕……杜衡即便身死……此心不变。”
“不!我不要你死!来人啊谁来帮帮我?!只要帮我许个愿,来日必当衔环结草!来人啊!”
附近的路人明明听到了却因为害怕依然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杜衡对此了然于心,宽慰道:“珂儿,你要好好……活着,等我投胎转世,再来娶你。”
弥珂一边摇头一边哭道:“不,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你今生陪着我!珂儿只有你,你不要离开珂儿……”
可怀中的人已然没了气息。
弥珂含泪亲了亲杜衡的额头便将术笔刺进自己的心口,从里摸出一块带血小骨,一边施术一边道:“杜衡,此乃我心骨,它会替我生生世世守护着你。将来我也会循着这块心骨找到你。杜衡,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狸猫渐渐清醒,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喃喃道:“珂儿……”
弥珂的眼里仿佛有了光,欣喜若狂地打算亲近他时,却听得一句:“是谁?”
她嘴角的笑意忽地没了,“杜衡你忘了珂儿吗?”她难以置信地重新握住那颗鱼坠子,“这分明就是我的心骨!为何你会不记得?杜衡,你承诺过此心不变,珂儿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你怎能忘记?!”
狸猫抬起手直接将鱼坠子的红挂绳扯断了,刻意和弥珂拉开了距离,问道:“是你逼走了左却么?”
弥珂流下眼泪,边哭边笑道:“杜衡你明明说过此心不变……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你当真喜欢上区区一个替身吗?”
躺在地上的一个矿泉水瓶中,突然传出左却的声音:“我说过,他不属于你。”
“你闭嘴!”弥珂冲着水瓶子怒吼了一句,随即又唤出术笔把瓶子击飞了出去。
薛磊紧紧揽着云晓、不让她胡乱行动,听到弥珂喊出的这三个字后他立即和狸猫对视了一眼。
狸猫环顾四周,喊道:“左却是你吗?你回来了对不对?左却!你跟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给你做炒花甲!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吃!我现在会吃姜了!左却你出来吧!”
薛磊补充道:“还有我薛磊!我负‘荆’请罪给你做一道二荆条炒鸡蛋!左却!我求你回来吧!云晓不能没有你!你看到没有?”
云晓注视着弥珂的脸,笑着补充道:“对,薛磊说得对,我不能没有你。”她挣脱了禁锢,跑到弥珂跟前拉起了她的左手,温柔地笑道:“左却,跟我回家吧。”
弥珂握紧了右手的鱼坠子,脸上泪痕未干,却笑着抬起了头,答道:“好。”
狸猫和薛磊拗不过云晓,加上这个奇离古怪的人还占着左却的身体,他们都同意把她带回家。
祝余变成韭菜藏在弥珂的衣袖里,也跟着到了云晓家里。
云晓把弥珂带到以前左却住的房间里,指着房间里的东西,说道:“左却你看,被子还是以前你睡的那床。你留在学校里的东西我也全部给你拿回来了,衣服在衣柜里,书我放在书房了。这里我每天都会打扫一遍,被子也是晒过的。你困不困,要不要睡会儿?噢,还没吃饭,你一定饿了吧?饭还没做好……”她打量着弥珂身上的衣服,“要不,你先去洗澡?”
弥珂被带去了浴室,看见云晓忽然将门关上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里面,便立即唤出术笔,警惕道:“沐汤尚未备好,你将我关在这里是何用意?”
云晓打开门,十分诧异地问道:“左却你怎么连洗澡也不会了?”
弥珂闻言,疑信参半地环顾了一周,问道:“沐汤在何处?”
云晓走进浴室,顺手带上了门。她一打开花洒,水忽然喷出来把弥珂吓得瞬间退了好几步。
云晓指了指挂在上头的花洒,“……水在这里。”她见对方没有反应,又问道:“脱衣服记得吧?”
弥珂大吃一惊:“洗澡为何要脱衣?”
“谁会穿着衣服洗澡啊?”
“洗澡,‘洗’为洒足,‘澡’为洒手,不过是手足而已,为何要脱衣?”
云晓没听懂,直接走上前朝着弥珂伸出了手,“忘了也没事,我帮你脱。虽然我没脱过汉服唐服什么的,但我保证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云晓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左却……你……你终于又叫我名字了!”云晓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我,我出去等你!”
云晓出去后,地面传出一个声音:“这些琐事以后全部交由你处理。我不会放弃,一定会让杜衡想起我的。”
左却没有说话,摸着浴室里熟悉的一切感受着这个久违的家。
待她洗完,想起浴室里并没有她穿的衣服,敲了敲门,说道:“云晓你还在吗?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云晓答道:“衣服我已经拿过来了,你把门打开,我递给你。”
左却裹紧了浴巾,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给我吧。”
衣服没有被递进来,门却被强行推开了——狸猫拿着衣服走了进来。
左却下意识躲到帘子后,说道:“你出去。”
狸猫盯着映在帘子上的人影,“是你回来了对吗?脸皮还是那么薄。”
他的话音刚落,帘子突然被拉开,左却大大方方走到狸猫跟前,莞尔笑道:“只要是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狸猫转身把衣服放在了架子上,“就算是同一张皮,你和她也不一样。”丢下这一句话他便走出了浴室。
弥珂收住笑容看了看地面,说道:“给我七日,如果七日之内他依旧如此,我自会离开。但你必须帮我,否则你休想拿回这具肉身。”
“你所谓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倘若他真忘了我,那他便不是我的杜衡。期限一到,你送我去希夷神山,我要借助星域找到他的下落。”
“我没去过,根本不知道那座神山在哪。”
“看来你是铁定了心不想要回这具肉身了。”
左却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七日,我要同杜衡共枕而眠,要如何做才能让他相信我即是你?”
狸猫站在浴室外,答道:“无论你做什么你也不可能和她一模一样,至少她不会不知道隔墙有耳。你穿好衣服出来,我们谈一谈。”
半个小时后。
弥珂重新打扮好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奇怪的自己。
云晓端了几块冰镇过的西瓜进来,放在了桌上,“还有一个菜就可以开饭了,先吃点水果吧。”
“多谢。我要见杜衡。”
“左却你怎么跟我这样见外?搞得我都不习惯了……还有,狸猫说,你不知道他的曾用名,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还有个名字叫‘杜衡’?是不是狸猫告诉我和薛磊的时候,你偷听到了?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
弥珂转过脸睨向云晓,冷冷地道:“我要见杜衡!”
“……我去叫他过来。”云晓失落地退出房间。
狸猫刚好过来。
他拍了拍云晓的肩膀,安慰道:“再等一个礼拜,她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云晓听后,依然闷闷不乐地走去客厅了。
弥珂转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狸猫,问道:“你要跟我谈何事?”
“我可以配合你七天,但有个条件。”
弥珂有些诧异地站起身,提醒道:“我若成功唤醒你的记忆,她只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狸猫恍若未闻,说道:“除了唤醒记忆的时候,其他时间必须是左却在。这就是我的条件。只要你能做到,这七天我一定配合你。”
“只要你不对她做出格之事,我便答应你。”
“怎样算是出格?”
“眼下尚未证实你并非我要找的杜衡,切不可与旁人有肌肤之亲。”
“如果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日后你不也一样用的是左却的身体么?难不成你和那人只是君子之交?”
“莫要诓我!反正这七日不许你与她亲近!如若不然,出来的便是我。”
“既然如此,那你这七日也不能和我过分亲近。毕竟我也有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我不是他,你与我亲近,你对不住你原本要找的那个人,我也对不住左却,不是吗?”
“好,那便等着瞧。”说罢,弥珂如约将身体还给了左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