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云晓和薛磊都过来了,他们意外地发现这一天的早餐居然是左却做的。
“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为什么狸猫还没出来?”薛磊凑在左却耳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你昨天晚上弄伤他了?”
“我们什么也没有,你别造谣。再乱说话,以后你都别想让云晓过去睡了。”
薛磊忙认怂:“祖宗在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他把左却推出了厨房,“祖宗,您快去歇着,剩下的交给小的。”
左却转身靠在门框上,说:“帮我找一座山,大概位置我等下画给你看。”
薛磊不解道:“你确定要在三伏天去爬山?”
“我答应人家了,必须要去。还有,既然我已经平安回来了,闫向南,你找个时间放了吧。”
吃完早餐后,左却凭着记忆画出了简易版的四国疆域图,还标识出了壆玉关的大概位置。根据逐风落和壆玉关的位置关系,她推断出了神山的大致方位。
薛磊把这张手绘地图发到了某个微信群里,写道:找出圈中区域的神山。
左却这会子坐在电脑前,并没有搜索神山,反而是在看机票。
“薛磊你帮我买张机票,我直接过去找。”
狸猫说道:“买好了,下午一点飞,收拾东西去吧。”他握着手机去薛磊家了。
云晓看着被狸猫关上的玄关门,说:“他今天怎么怪怪的……薛磊,你快看看他给我买票了没有。”
“……没有,我俩都没有。”
“没事,我们自己买,下午一点飞的,别买错了。”
于是,匆匆忙忙收拾了行装,四个人便驱车赶往机场。
路过中山西路宜山路口时,云晓指着车窗外,说:“左却你还记得这里那场车祸吗?那天晚上,这里其实有两个宿主,除了那个大巴车司机,还有你没找到的最后一个宿主。她叫曹安雅,是四中的学生。事发当时,她刚好和她爸吃完饭回家,就是泥头车后面那辆,泥头车启动之后他爸也启动了,结果泥头车来了个紧急刹车,她一害怕就触发了异能,所以泥头车才会撞上大巴车。”
“你怎么知道的?”
“你坠崖后,我们找到了所有在预知画里出现过的人,一一确认他们是不是最后一个宿主,最终找到了曹安雅。我们把蓝鸟的事情老老实实告诉她,就希望她能让出蓝鸟,可我们又担心蓝鸟会选上别人,所以拖了几天。再去找她的时候,她说蓝鸟已经被人夺走了。在那之前我们几乎把所有知道的宿主都找了一遍,打听了他们异能激发的契机,发现蓝鸟确定宿主以后,会帮宿主实现一个心愿,宿主的能力跟他当时的心愿有关。”
左却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你回来那天,狸猫试着把坠子给了薛磊,把蓝鸟转到了薛磊身上。不到五分钟,薛磊又把坠子和蓝鸟还给了狸猫。他们两个都打心底里想让你回来,然后你就真的回来了!”
“嗯。难为你们了。”
“哪里的话!只要你能回来,我们什么法子都愿意试试!”
当天下午六点。
四个人已经在另一个城市的酒店里吃着晚饭。
薛磊说道:“已经查到三座神山,明天一早我去租车,我们挨个去确认吧。”
左却答道:“外面这么热,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云晓喊道:“那不行!好不容易来一趟,待在酒店算怎么一回事?我也要去!”
最终,还是四人行。
薛磊驱车到第一座神山附近向村民打听爬神山的规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讲普通话的,人家说你到了神山脚下自然就知道了。
于是,薛磊把车开到了山脚下。
“接下来的路让我自己走吧。”左却说罢带上一卷画下了车。
山脚下有一间小屋,住着守山人。他只会说方言,左却和他沟通不了,只好直接展开那幅画给他看,可他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
画上画的是壆玉关的星阵。
左却觉得希夷神山顶上的星域既然由星曜族看守,守山的人就算不会圆阵,至少认得星阵。
她仔细收起画回到了车上,说:“这里不是,去下一个地方吧。”
云晓问道:“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山啊?为什么一定要爬那座山?”
“我想为妈妈祈福,等爬完那座山回来,我就把妈妈送回老家去。”
云晓恍然大悟:“噢,那是得谨慎。”
薛磊看了看手机,“得,又查出来五座神山。”
“转发给我。”左却根据薛磊帮忙查到的神山先查了网上的照片、视频等信息,才决定下来优先顺序。查到最后一座——冈仁波齐时,率先冒出来一段去年发布的视频。
视频中主持人说道:“您相信平行时空吗?在我国XZ自治区,有一座世界闻名的神山——冈仁波齐,冈仁波齐海拔六千六百五十六米,因山顶终年积雪,又被称作‘白色神山’。由于它在历史和宗教上有着特殊的地位,每年都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人前来转山。神山一圈全长为五十三公里,心诚的人会转上十几圈。在佛教观念里,冈仁波齐是神山之王,是世界的中心。喜欢爬山的观众朋友们可以趁明年去试试,说不定就……”
左却关闭视频,查看了冈仁波齐的照片,立马道:“去冈仁波齐。”
“冈仁波齐,行,等我切下导航。”薛磊把车停在路边,查了下路线,“离这有点距离,到那边天估计也黑了。”
狸猫说道:“没事,走吧。等你累了,换我来开。”
云晓举起手来,“也算我一个!”
薛磊抓着方向盘,长呼了一口气,“走起!”
抵达冈仁波齐附近时,天确实黑了。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一路上没有一家旅馆,也没有人,没有灯光。
薛磊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灯打在前方,顿觉毛骨悚然,“……我们不会是闯进了什么禁地吧?怎么感觉这里阴森森的,怪吓人的……啊!”他忽然大叫一声,身子立即远离了车窗。
他那一声把后座睡得正香的云晓都惊醒了,“鬼叫什么!”
薛磊清了清嗓子,说:“都快到了,别睡了。我们四张嘴在这,车上一点声音也没有,狸猫开车会打瞌睡。”
狸猫专心开着车,“我还好。不过,再往前开估计也没有住的地方,要不就在这一片找个地方搭帐篷吧。”
左却道:“你们睡帐篷,我睡车上。”
众人没有二话。
搭好了帐篷,云晓又生龙活虎了:“左却你看!银河!这里星星可真多,能这样睡在星空下真好,要不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我不睡地上。”
“我给你当人肉垫子。”
“我就在车上,离你也不远。明天还要爬山,我先去睡了。”
“那我也睡吧。”云晓钻进帐篷里转过身来,“左却晚安。”
“晚安。”左却看了看眼前的两顶帐篷,凝神结了一个方相界护着他们,自己则慢慢回到了车上。
她一躺下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自言自语道:“确实好看。”
“没你好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左却惊得爬起,狸猫顺势坐在了她腾出的地方。
“你下去。”
“我要是不肯呢?”
“那我下去。”说着她就要起身。
狸猫一手握住她的一只脚踝,“为什么要躲我?”
左却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抽回自己的脚。
狸猫火气上来,使的劲更大了。
左却被他拽得失了平衡,整个人往后跌。狸猫见状赶紧松了手,箭步移到了她跟前。她原本要撞到头,却只感觉到脑后一片柔软。知道是狸猫的手垫着,她着急忙慌地要起来,怎奈对方还有一只手摁在座椅的内侧借力。她就像是被圈在狸猫的臂膀里,他要是不动,她强行起身只会进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谢谢。”她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口头感谢不够。”狸猫的语气也缓和了。
左却看着黑暗中那张脸慢慢靠近,闭上眼睛说道:“我喜欢上别人了!”
“你嘴里说的话我能信几个字?我只相信你的心跳。”
“……你试试对别的女孩子这样,要是有人能脸不红心不跳,那你完全可以说我在骗人。”
“你气我还真是有一套!”狸猫顺势把她扶正,端端正正坐到一边去了。
第二天早上。
云晓偷偷摸摸的在车外走来走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看他们两个是怎么睡的,结果发现人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我们出发了,你们去附近再找找看有没有酒店旅馆,等下山了再联系。
狸猫
此时,狸猫背着包已经跟着左却走到了冈仁波齐入口。守山人司空见惯,问道:“边防证办了吗?”
左却出门旅游少,愣了愣。
狸猫忙答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是心血来潮就来了,没有做好攻略,登山要边防证是吧?我们这就回去办。”
守山人补充说:“冈仁波齐海拔高、紫外线强,抗高反的药提前几天吃,登山前好准备长衣长裤,昼夜温差较大,建议带上羽绒服、防风衣。”
狸猫点头道谢。
二人一前一后快步往露营地走,走了一半路程,左却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根本没人!
她觉得狸猫只是因为生她气故意躲起来想惹她担心,所以毫不犹豫继续往回走。回到云晓薛磊身边,粗略解释了一通,三人便一起原地等待。
谁知过了半个小时依然不见狸猫身影。
左却这才开始担心,说:“我回去找他!你们在这等!如果他回来了就打电话告诉我!”
“薛磊你跟左却一起去。”云晓说道。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左却,不用担心。你们两个安心待在这,如果他真遇到什么事情,我不希望你们也卷入其中。”
薛磊明白左却的用心,拍拍胸脯,说:“这里有我,放心。你就负责把那小子带回来。”
于是,左却重新往冈仁波齐神山方向走,走到无人处,她吩咐道:“祝余,你能找到他吧?”
祝余现了身,化出数根藤蔓来寻找,过了几分钟,她指向一条岔路口,“主人,他在那里!”
左却提速一路跑了过去,依然没有看见狸猫,跑到尽头没了路,只见一间极小的藤屋立于山脚下。这只是一座极其普通的山,抬头就能看见顶。
祝余指着藤屋,“主人,他就在里面,我进不去。”
左却吩咐道:“收了吧。”
“是。”祝余速速收回了藤蔓。
那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左却伸出手试探了一番,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确实是进不去。她缩回手,打算想点别的法子时,又猝不及防地被拽了进去。
她摔在地面,一时眼冒金星,等她缓过来,果然看见狸猫不省人事倒在地上。她小心翼翼打量四周,发现外面的风光竟然能一览无余,仿佛这间屋子根本没有墙。屋子里没有人,只有一尊石像。
左却朝着石像行了个礼,道:“晚辈冒昧前来,打扰了。”说完便要去扶狸猫。
这时,石像发出声音:“你手里的星阵图,是何人所赠?”
左却转向石像,恭恭敬敬说:“此图是晚辈凭记忆画就,并非从他处所得。”
“胡说!”石像忽然动了起来,重重地撞了左却一下,把她撞飞到墙上。“此星阵出自我族圣女之手,岂是你随意可见?说!究竟是何处得来?!”
左却跪到地上,十分诚恳地答道:“实不相瞒,晚辈曾得银落辉银司辰相助,沿着星轨回到了过去,见到了银司辰的爱女——圣女银九月,此星阵确实出自她之手,晚辈与她相识,故而见过此阵,才斗胆画了下来。如有冒犯,请前辈见谅。”
石像的声音忽然缓和了不少,“你见过司辰银落辉,还见过圣女银九月……圣女可还好?”
“前辈问的若是晚辈见到的那位圣女,她自然是好的。不知前辈和圣女是何关系?”
“我只是星曜族一个普普通通的守山将,不敢高攀圣女。你是为星域而来?”
“正是。还要劳烦前辈告知,如何才能进入星域?”
“你已是入过星域之人,为何还要再入?”
“不瞒前辈,晚辈已被夺舍,此行是为了送走夺舍之人,求前辈成全。”
“那位郎君也要再入星域吗?”
“再入?他也来过吗?可圣女说,进入星域是一条不归路,不可能还能回来。”
“你不是要登神山吗?手持转经筒,转此山十三圈,便可看到星域入口。你赶得巧,今年转山一圈便足够。”
“转经筒在何处?”
“出去了便能看见。只要不入星域,便还能回头,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进去。”
“谢前辈指点,晚辈告辞。”左却扶起狸猫,打开门走出屋子后,再转身依然看不见屋子。
祝余两手各握着一个转经筒,关切道:“主人没事吧?”
狸猫慢慢转醒,一看见左却就问:“你没事吧?!刚刚有人偷袭!”
“我没受伤。”左却和狸猫保持距离,朝着祝余伸出手去,“把东西给我吧。”
狸猫看向祝余,夺过一个转经筒,急道:“转经筒!这哪来的?”他左右打量,才意识到他们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哪?”
左却接过另一个转经筒,答道:“这是冈仁波齐附近,转经筒是一个路人给的,他太累了,拜托我帮忙送到山上。你刚醒,想必元气还没恢复,先在这休息一下,这座山不高,我上去一趟,马上就下来。”她伸出手索要狸猫手里的转经筒。
“我没事,要去一起去。”狸猫手持转经筒率先登山了。
左却匆匆嘱咐了几句便开始登山。
在山脚下看着明明不高的山,真正攀爬起来竟然望不到顶,前路仿佛被一大片浓雾弥漫,再一回头连山脚也看不见了。
左却担心狸猫,疾步跟上。
狸猫目睹这一景象,自然知道左却刚才那一番话全是谎话,他气她没有长进,遇事还是喜欢一个人扛。
趁着早上太阳不算太晒,他们两个一句话也没说、脚步基本上也没停,直到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走在前面的狸猫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放在了路上,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才停了下来,还故意挡在路中间不让通行。
左却明白他这是要她喝水休息。登山不是儿科,她不能为了和狸猫撇清关系连水也不喝,所以一路走来只要他给水就喝,给东西就吃。吃喝完了,她稍稍一个动作,狸猫就知道她休息够了,可以继续赶路了。
手里摇着转经筒,登山的路像是感应到了号召,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有时陡峭有时平缓。
三天后,当左却跟在狸猫身后步履蹒跚地迈上积雪的山顶时,身上穿的不再是短袖,而是羽绒服。他们所在的这一边此刻正好是背阴面,高处的寒意使得她竟然有点怀念前两天把他们晒得半死的炙阳。
山顶有一个山洞,那里面多半就是星域。洞口不远处有一尊石像,但它面朝着星域的入口。左却以为他是星域的守门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弥珂,到了。”狸猫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毛巾替左却擦额间的汗。
这次她倒是没躲开,因为她已不再是左却本人了。
“你体内的小青鸟和心骨一样,归我所有,此次我一并带走,从此你和弥珂再无瓜葛。”弥珂朝着狸猫张开了手掌,蓝鸟自他体内飞出钻进了左却的心口。
“游杜衡,后会无期。”一道青光从左却心口飞出,一眨眼便进了洞口。
左却一时脑袋发晕,踉跄了几步。狸猫伸手扶她,被撞得后退了两步。他的小腿肚撞到那尊石像,眼前一暗,整个人栽了下去。
“游天,游天!”左却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摸了摸他灼热的手臂,又看了看他的脸,“难道中暑了?”
她把狸猫背后的包拿了下来,从包里翻找能铺在地上隔雪的东西,发现里面好些个空瓶,而那些基本上都是她喝过的量,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怎么喝水……
只剩一瓶水了。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左却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铺在地上,还把硬物从包里全部掏了出来,将背包放在地上当枕头,扶着狸猫躺在了地上。
她拧开了最后一瓶水,亲自渡给狸猫。喂他喝下了半瓶水,她又拿毛巾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汗。为了保持身体恒温,左却站在狸猫身边,一边原地跑一边观察他的状态。累了就紧挨着他坐在那件羽绒服上,伸手探他的体温。
等到狸猫身上不再发烫,她又担心把他冻坏了,时不时按摩他的脸颊、搓热他的手,往他手里呵气。
“你再不醒过来,等太阳落山了我恐怕都冻成冰了。”为了避免一语成谶,她时不时站起来在山顶跑几十圈。
无意间,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尊石像,觉得眼熟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竟诧异道:“……魏……魏杜衡……怎么会是你?”她回想着和游天之间的一切、和魏杜衡之间的一切,顿时明白:希夷神山守山将说他来过,指的不是游天而是魏杜衡。
“是我,左小娘子,我来娶你了。”狸猫从石像的背后慢慢站了起来。
“……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左小娘子遇到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魏杜衡。”狸猫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套在了左却身上,自己则捡起地上那件染了雪水的衣服穿在身上。
他牵起左却的手攥在了手心,不停地替她暖着,“我受青师姐指点登上希夷神山,来到星域,找到了你的下落。游天出生时便被我夺了舍,只可惜我失去记忆将左小娘子忘了。刚刚就是碰到这尊石像我才记起了从前。”
“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魏杜衡,我快要被你折腾坏了。”左却委屈巴巴地落下了眼泪。
狸猫替她擦着眼泪,笑道:“我还没开始折腾呢。”
左却打消了心底的疑虑,终于紧紧地抱住了眼前人,含着眼泪说:“快要冷死我了,先给我暖一下。”
狸猫故意道:“羽绒服脏了。”
左却整个钻进羽绒服里,继续抱紧了他,“这样就好了。”
“我现在一身臭汗,也脏了。”
“那我也不要你了。”左却抽身离开。
狸猫重新把她摁进怀里,“不许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