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大河却很有眼色地拉着黄伟去忙了，只留下薛俞邈和包妈妈两人站在堂前。

　　沉默了一会。

　　包妈妈慢慢开口说：“我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八岁。”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自己来的。我原本有好几个妹妹，但我们家里不喜欢女孩，所以她们刚生下来就被溺死了。我在家里，永远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做不完的活计，挨不完的打和骂。”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我突然不想再挨打了，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爬上了火车。”

　　“……我又累又饿，走到金浴堂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穿的光鲜亮丽，我羡慕极了。”

　　“我当时就想，我也要成为里面的一个。”

　　“我果然进来了，里面的日子确实像我想的那样，特别幸福，有人给我洗澡，穿好看的衣服，每天都可以吃得饱饱的，睡在暖和的被子里面，还可以学很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偶尔有一点点不太愉快的地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我那时候特别疑惑，为什么总有人不喜欢待在这里，总是寻死觅活要出去。”

　　“后来我长大了，我开始理解世道对女人的不公平，也能理解为什么总有人想逃。”

　　“尽管立场不同，但我实际上是挺敬佩这样的人的，因为我做不到这样为了尊严，可以连命都不要。”

　　“说我贱骨头也好，说我一滩烂泥也罢。对我来说，金浴堂是我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是我的家，是我的根，我有责任保护他。”

　　“那次死的那个人，黄哥可能没有跟您细说，那人的背景，跟皇室有关。”

　　“我们承担不起事情暴露的后果的，虽然在这个城市里，我们算是有一点势力，但是跟皇室比起来，我们什么也不是。”

　　“您是很厉害，会用毒，打斗也是万夫莫敌。”

　　“但是您面对皇室的枪炮呢？您能护住一个小宝，两个郑阿春，三个阿月，能护住金浴堂的每一个人吗？”

　　“何况这件事本就只是阿月的错，是她失手把人打死了，同其他人无关，我们按规矩办事，您逍遥自在的，又何必来趟这摊浑水呢？”

　　薛俞邈冷笑了一声，她知道这些人总会有各种原因做这件事，即使这些原因根本禁不起任何推敲。

　　但是这些人又懒又蠢，相比起别的方法，弄死一个对他们来说如草芥一般的姑娘是最简单的了。

　　薛俞邈懒得跟包妈妈这种人多说什么，在她们眼里阿月是草芥，在她薛俞邈眼里，包妈妈之流连草芥都不如。

　　占大河给薛俞邈捧了一盏茶过来。

　　薛俞邈拒了，“你留在这里帮阿春，我先回去了。黄伟呢？叫他过来。”

　　“老大，我，我在这。”

　　黄伟听到薛俞邈叫他，连忙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金浴堂，把所有一切关于青楼的那种买卖的事都停了。”

　　“什么？！”

　　“现在？！”

　　黄伟、占大河、包妈妈都不可置信地喊道。

　　半夜三更这个点，正是销金窟最热闹、流水最多的时候。

　　“快点去，”薛俞邈不耐烦地说。“实在不行就关门。”

　　“老大，这事你要不再想想……我们手底下那么多人，不能喝西北风啊！”

　　薛俞邈目光如电的看着黄伟，“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这，唉！”黄伟憋着气甩手走了。

　　薛俞邈拢了拢睡袍，见黄伟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车子在外面，您要不要一起回去？”

　　薛俞邈点点头，便跟黄伟一起出了院门，上了车。

　　一上车，黄伟急着又道，“老大，刚刚您说的……这可是我们的根本？您可能不知道，我们金浴堂的客人都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有这个买卖在这里，我们其他的业务也不会这么顺利……如果真按您说的突然停了，我们的势力肯定会大受影响，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别的势力挤占掉！”

　　“到时候我们的人手、地盘、钱，都会被抢走的！您也不想看到这些发生吧！”

　　面对黄伟的急切，薛俞邈不置可否，只说，“你先照我说的去做，别的你不用管那么多。”

　　“……”

　　见黄伟心不甘情不愿的，怕他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来，薛俞邈安抚道：“你放心，你们的财路断不了。我自有办法。”

　　说完就闭目养神。

　　黄伟将信将疑。

　　路不远，车子很快就停了下来。

　　“你把事情办了，就过来找我。我还有事交代你。”薛俞邈扔下这句话，就回了自己的套房。

　　天色未亮，小宝也还在酣睡中。

　　薛俞邈一时也没有心情睡觉，慢慢走到了实验室里。

　　实验室的台面上放着那本泛黄的古籍，薛俞邈随手翻开。

　　这段时间天天翻这本书，哪个方子在哪一页薛俞邈闭着眼睛都能翻到。

　　指尖划过书页，停留在两个繁体字上。

　　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