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阿月之死
还在拳场跟朱老板周旋的黄伟不知道薛俞邈又给他找了桩事,竖着耳朵听杜正在问谢独怎么这么快召集了那么多人带进来。
谢独装着逼不搭理套话,反而是经过的占大河说了句,“老大进拳场前交代的啊,杜哥你当时没听见吗?”
敢情是谢独这小子捡了现成的人手进来占地盘。亏他们,还以为谢独一晚上跟他们一唱一和是在帮忙给朱老板挖坑跳。
不过,以谢独对薛俞邈的态度来说,他能把人领进来,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中秋夜后,黄伟等人忙碌了好些天,强势接手朱老板的地盘。
等他们忙完,街上过节的热闹劲儿也渐渐褪去,恢复往常。
黄伟百忙之中,来见了薛俞邈一面,一方面,是说那拳场的朱老板,竟然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虽然拳场已经收的七七八八了,但朱老板的身家只漏了九牛一毛给他们。
他这这一跑,准是带着自己的全副家当跑了。
另一方面,是说那惨遭碎尸的嫖客,只是个外地人,不懂规矩,死了就死了,算不得什么。
黄伟不仅把尸首处理好了,还表示可以给郑阿春换个更宽敞更安心的住所。
黄伟当时没提阿月,薛俞邈内心觉得这事同阿月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再说她都插手了,没理由还会有什么问题。
不料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想象。
十月的天忽冷忽热的,小宝有点不适应突变的天气,开始鼻塞流鼻涕,薛俞邈从乐老板那儿拿了他家特制的紫苏药包给小宝泡澡。
药水很管用。
小宝因为鼻塞一直睡不好觉,一晚上都得哭醒好几回,泡了澡,鼻子首先通畅了,香甜地沉入了梦乡。
见小宝睡得好,薛俞邈也放下了心。玩了一会mini蓝,到了半夜,正打算睡觉,忽然听见外面有点动静。
皱着眉走出房门,看是郑阿春,不由奇怪道,“阿春?怎么是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小姐,小姐!请你,请你救救阿月姐姐吧!”郑阿春急切道。
“嘘,小点声。”薛俞邈探头看了看小宝,关紧房门,“阿月怎么了?”
“阿月被关起来了,听说挨了打,不知道打的厉害不厉害……”郑阿春说着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
“关起来打?为什么?”薛俞邈问,见郑阿春摇头不知,又问,“占大河呢,你找他了吗?”
“占哥刚刚才知道,帮我打听到了关在哪里,但听说是上面的决定,他也不敢帮我。”
“他人呢?”
“就在门口。”
“走,边走边说。”
薛俞邈披了件睡袍,率先出门。
占大河蹲在门口,见到薛俞邈连忙站起来喊老大。
薛俞邈点点头,“你先带路。今天这件事,你没有提前收到风声?”
“是啊老大,说来也稀奇,按道理,我们这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不说是第一个知道吧,那肯定也是前三个知道的人。今天这事我居然完全不知道,去打听了,人家也不说为什么,只是说听了上头的命令,说什么不准外传,不准探视。我倒是想不通了,这儿有谁能比您还上头的。”
“是谁手底下的人,知道吗?”薛俞邈问。
“就是普通看场子的人,见过几次但不熟,我也摸不清是什么来路。”
“找过黄伟吗?”
“这……”占大河觑了觑薛俞邈的神色,小心道,“这倒没有,那我现在找黄哥去?”
“等会再说,先找人吧。”薛俞邈心知没有自己发话,占大河是不敢扯虎皮做大旗,劳师动众去找黄伟的,便没有说什么。
说起来,还是占大河认为阿月对薛俞邈来说无关紧要,不,不仅仅是占大河,还有下这个命令的人。
但是既然认为阿月不重要,那么这个事要瞒着占大河郑阿春,就显得很有意思了。
这是铁了心要阿月挨一顿揍,或是要她的命?
薛俞邈心里一凛,不由催道:“走快点。”
几人离开金浴堂,在一个破旧的民宅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阿月。
门口守着的几个打手确实有点眼熟,他们跟金浴堂里的姑娘们不同,经常有机会碰见薛俞邈,很清楚薛俞邈是什么人,见她来了便麻溜让开。
还有一个远远看到就跑了的,估计是去报信。
阿月头发凌乱地躺在稻草堆里,身上血迹斑斑,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上满是湿黏的汗水,听见人进来,半阖的眼睛也未曾睁开。
“阿月姐姐!”郑阿春扑上去,薛俞邈忙拉住她。
“不要碰她,我先检查一下。”
薛俞邈轻轻摸了一遍阿月全身,果然身上多处骨折,还有密密麻麻的伤口。
可怜的姑娘浑身骨架都散了,失血过多,瞳孔涣散,依薛俞邈看,是不行了。
冲着郑阿春摇摇头,郑阿春一下子坐倒在地,捂着嘴哭了起来。
薛俞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对阿月有几分欣赏,便根据与乐老板往日闲聊时提起的话,按了按阿月身上几处穴位,帮她提一口气。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一下吧。”
郑阿春闻言,立刻扑上前,扶着阿月的脑袋,小心翼翼枕到自己腿上,“阿月姐姐!阿月姐姐!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要不要去找你的家人?”
阿月经过薛俞邈一顿揉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听郑阿春这样问,轻轻摇摇头,没有理会郑阿春,反而伸手朝着薛俞邈。
“我?”
见阿月点头,薛俞邈凑近。
“薛,薛小姐,请,咳咳,请你帮忙。”
“要我帮忙?你先说说看。”
薛俞邈没有一口答应,什么事能要她帮忙,难道是要她帮忙报仇?非亲非故的,光凭一点点欣赏,可够不上卖命钱。
“呵呵呵……”阿月看出薛俞邈脸上拒绝的意味,不由惨笑起来,“咳咳咳……”
胸腔的起伏扯到断了的肋骨,让阿月的笑声立刻转变成咳嗽,血沫从她嘴角喷了出来。
“小姐!”郑阿春喊了一声,又是焦急,又是责怪。
薛俞邈不为所动。
“咳咳……呵!……你们这些人,把我们这些女孩子骗进来,干着那些生不如死的活,一边践踏着我们的尊严,一边挥霍着我们的卖身钱,一旦有什么事,立刻便如惊弓之鸟。呵呵……一丘之貉……”
“阿月姐姐!”郑阿春惊慌地看了薛俞邈一眼,“小姐她不是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薛俞邈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热胀起来。
“傻孩子。”阿月轻轻碰了碰郑阿春的头发,“我已经这样了,我的家人不需要知道我是死是活,就当我早就死了吧……我没有什么别的愿望,那些害我性命的人,自有老天爷会惩罚他们……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本想替你求个承诺,可惜没能做到……”
“阿月姐姐!”郑阿春泣不成声。
“你被关起来打,难道是因为上次那个被你碎尸的嫖客?”薛俞邈听到这里,脸上更是作烧,便忍不住问道。
“您手眼通天,何必明知故问。”阿月讥讽道。
“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薛俞邈低下声音,突然感到很抱歉。
“咳咳……这些都不重要了……咳咳……尘归尘,土归土……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阿月的目光有些飘散,停顿了一会,忽然大喊起来“阿春!阿春!”
“阿月姐姐,阿月姐姐,我在,我在这里!”
阿月仿佛没有听到郑阿春的呼唤,只顾着自己睁着大大的无神的双眼,一个劲说,“薛小姐,薛小姐,求你,求你!”
“保护郑阿春是吗,不让她卖身?”死亡薛俞邈见得多了,但这一次,似乎让她有些揪心,她连声应道,“行行行,我知道了。”
阿月一静,无神的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薛俞邈有些不忍,仔细想了想,便温声道:“你安心去吧,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以后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至少现在,我在的时候,金浴堂不会有卖身的姑娘了。而且,我也会帮郑阿春选一条适合的出路,离开这里的。”
阿月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嘴里喃喃道:“爹,娘……”,眼前仿佛看见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随后,便缓缓合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阿月姐姐!呜呜呜!”
薛俞邈站起来,走到门口,默默然看了一会外面漆黑的天,天空中,阴云密布,无星无月。
黄伟和包妈妈赶到的时候,郑阿春在给阿月清洗身体,占大河不方便,郑阿春一个人也不好弄,薛俞邈便在边上帮她。
郑阿春边哭边收拾,看到阿月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总是忍不住停下来哭一会。
“别哭了,快点擦吧。”薛俞邈低声说,“等会身体硬了不好穿衣服。”
占大河把黄伟拦在门口,包妈妈进来一看,连忙换下薛俞邈。
薛俞邈走出来。
“老大,这……”黄伟连忙迎过来,“这事怎么惊动你了?”
薛俞邈睨了他一眼,冷笑着不做声。
黄伟见薛俞邈这表情,心里顿时喊糟,抹了把脸,解释道,“上次那件事,最近有人找过来了,说是……有点来头。这件事,有些棘手,把人处理了最安全。”
此时薛俞邈更想知道:“故意瞒着我,是你吩咐的?”
“没有啊。”黄伟不解,“虽然也没有特意告诉您,但是这事占大河应该不会不知道吧,要是是您要保的人,我怎么敢动?就因为没听见您这儿有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你默许了。”
……不是黄伟吩咐的,那是谁?
“是我,”包妈妈突然在后面开口,“是我要求的不许外传和探视,特别是不能让占大河和郑阿春知道。”
“是你?你为什么?”黄伟一怔。
“里面收拾好了,但是阿月的衣服脏了,不能再穿了。”包妈妈没有直接回答黄伟,而是对薛俞邈解释了一句,然后吩咐人去现买一套衣裙来。
“大半夜的,上哪去买?女人衣服我们店里不多的是?”黄伟问。
“我们那的衣服,阿月应该不想再穿了。”包妈妈笑了笑,跟人说清楚了在哪能买到衣裙,还详细说了衣服的尺码。
又安排人去买包裹的棉被,烧的黄纸元宝,等等事宜。
深夜的初冬,风又大又冷。
包妈妈安排完,抚了抚胳膊,忽然对薛俞邈说,“您冷吗?我们要不在院子里走走?”
“我不冷。”薛俞邈冷眼旁观包妈妈井井有条地安排着,明知包妈妈是想借故跟她说话,仍不大想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