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斜风细雨打湿了院落地面,个子稍长的张青无事的坐在门槛上发呆。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张青基本都未出过这院子,整天除了晒草药,就是一些杂事,没有想象中的劳累,反而有种颐养天年的感觉。
当初一起来的两人,都在一次出门后就在也没有回来,询问过管家,管家只是不耐烦的说俩人滚蛋回家了。
张青守着院子,也不知真相,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俩人都是城里人,有些看不起张青,平日里也不带张青玩,对两人的离去,张青没有伤心,但院子里一个总归还是觉得怪怪的。
春雨虽寒,但润物细无声。细雨落下形成的水流冲洗着地面,灰白地砖上晒草药留下的印记,怎么也淡不了,白墙青瓦上的藤曼,都是年复一年的旧模样,好像留不下时间的痕迹。
隔壁的院落里,苏家武夫,不管初夏秋冬,晴天雨天,都在院子里练着喊着。
有次张青好奇爬上墙偷看,结果武教头轻功飞过来,一个板栗将张青打下了墙。
张青虽然身体无事,但额头多了个包,青了好些天。
此后张青就再也没有偷看了。
张青摸着怀中母亲缝的香囊,想着上次回去的幸福时光。
黎老先生身体安康,依旧守着小院读书育人,每年回去几次,应该还能再看几眼先生。
那个说书先生从那次以后,就好像没再出现了,一想到此处,张青就觉得这黎老先生的嘴真灵。
即使在苏家,养的白了,长高了,母亲还是舍不得,父亲依旧没有太多话,只是说干活要勤快,不比家里……
越想家里的美好时光,张青就越觉得自己是在坐牢。
想着想着,张青越想越觉得闷,跑到了院子门口,站在院子门口前的屋檐下,看着城里的大街。
春天雨水多,夹杂着冬季的冷风,冷的很,街上没有多少人,只剩一些零零碎碎的摊子,摊主们一个个冷的缩头拢袖,四处眺望。
院子旁边有个算命摊子,摊主是一个大概三十岁模样的道士,身上破旧的道袍很单薄,也没个挡雨的棚子,于是靠着点院墙和上面的屋檐挡挡风,挡挡雨。
道士好像很久没开张,到处张望,正好看见张青出来,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道人整理了一下破旧的道袍,扶正头顶的莲花样式道帽,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喊道:“小友,春雨时节,万事皆利,要不要贫道给你算上一卦,别等到好运从你身边遛走啊!”
张青斜眼看了看这一脸猥琐的穷酸道人,然后头一撇,懒得理他。
“嘿,你这人不知好歹!”
“你再喊,我就去喊管家过来,说你在门口捣乱,到时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张青闲的无聊故意打趣的吓唬道。
“正是世风日下啊,好人当不得咯......”道士看了看天气,冻得双脚冰凉,一听管家快过来了,急忙起身收拾摊子。
张青也没多看,只觉得这城里讨生活难,骗子自然就多了。
对付这种人,只能当场唬住,不然就是一阵头大,搞不好还要被管家死骂一顿。
看着这道士收拾摊位的模样,张青回忆起当年那个奇怪的老道士,也是坐在院子门口,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师承一家。
那是到苏家的第一个很冷的冬季,院里张青三人都在,当初一起来的那两人在干完活后,百无聊赖,跑去捉弄那老道人。
老道人也是一身旧袍,面目清瘦,六十多岁的模样,全身最显眼的应该就是那下巴处随风飘荡的花白胡须。
俩人偷偷摸摸的钻到摊子下面,然后猛的伸出个脑袋,对着睡着的老道人大喝一声。
老道人看着眼前突如其来俩脑袋,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翻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这么直接见祖师爷了。
老道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俩人似乎觉得有些过分,其中一人过去将老道人扶起来。
“道长,没事吧,俺看你一人在这里无聊,本想着陪你玩玩,要是知道,道长身体不好,俺就不这么来了!”其中一人名叫薛原,看着老道人可怜得模样,有些后悔,扶起老道人,抱歉的说道。
“咳...咳,一把老骨头差点就散架了,还算你这小子有点良心,还知道扶我起来,知错就改,挺好,就是还真有些被吓到了,诶呦……”老道人似乎真被吓软了,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抚摸着胸口,头晕眼花的逞强说道。
旁边的另一个小伙,吕祚开始大笑几声,之后看着倒地不起的老道人,开始还有些心虚,之后看着并无大事后,又觉得有些扫兴,双手抱胸冷漠的看着老道人。
“贫道算是与两位小友有缘,可免费给你俩算上一卦,不知两位小友如何?”也不知老道士打什么主意,对着两人说道。
“道长,本就不好意思,就不麻烦道长劳心费神了。”薛原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他不信这个,只是碍于刚刚的事没有拆台。
“既然这样,这里有一张护身符,至贫道从道观内取出,送于有缘人,小友就手下吧,放心,不收钱,也值不了几个钱。”道人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想着,这几张符没卖出去,回去又得被人笑话了。
薛原本不好意思收取,但听到不值钱后,心里还挺想要,手没伸出去,毕竟有错在先。
老道人也看出薛原的意思,直接将符塞到他手里了。
旁边的吕祚似乎有些嫉妒,或者觉得没捉弄到,有些不高兴。
“既然道长如此热心,不妨给我算算,算不准,我就找管家了,说你在苏家门口装神弄鬼!”吕祚似乎又心生一计,调侃的说道。
老道人也并未生气,反而气定神闲,说道:“那小友,要算什么,可有生辰八字?”
“你不是会算吗?你算算我的生辰八字!”吕祚其实也并未算过命,天不怕地不怕那种,家里开了个打铁铺子,老爹长的凶神恶煞,一瞪眼都能吓死小鬼。
“小友说笑了不是,这生辰八字,哪能算出来。从来都只有算福祸,姻缘等等。”
“那你给我算算,这福祸吧,没有生辰八字,要是算不准,你也别在这城里待了!”
老道人因该是无聊的紧,要是平日里早就赶走了,响当当,浮云山,寒山观道长,在城里讨生活,怕大人就算了,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老道人眯眼仔细的看了看吕祚的面相,然后看了看手相,随后一只手摸着胡须,另一只手掐诀,闭眼嘀咕着,眉毛都拧成一团,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位其实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孩,看着老道人拧成一团的眉毛,心里越来越发怵。
过了好一会,老道长,睁开眼,表情严肃,说道:“小友,幸好今日遇到贫道,不然大祸将至都不知道啊!小友印堂内隐约可见的发黑,必有大难,这手中有条隐约的火线,必定是祸事根源之一......”
老道长话刚出口,年方十二岁吕祚就已经气红了眼,准备动手,又想着,要死一巴掌打死了,还得搭上自己一条命,气的打不了,骂吧,还没他会说,真是气死人。
还未等老道人说完,吕祚就一脚踹翻了摊位,扬场而去。这么一下,想必是心里好受一会了,走的飞快。
老道人看着东西乱了一地,也没急着捡,反而追着急忙说道:“小友不能走啊!良药苦口啊!”
薛原追着吕祚也一把离去了,生怕这为大哥一会又在院里犯什么毛病。
老道人追至门口也不敢进去只好作罢,嘴里一阵叹息,回到摊位后一边捡着东西,一边看着门内。
一开始张青以为,老道人还在念叨着吕祚,在为失去了一位大客户而苦恼,但张青越看越不对劲,这老道人把眼神全放在了他身上。比起一开始装神弄鬼的模样,看着张青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
张青只是觉得头皮发麻,壮着胆喊道:“我可没惹你,你可别拿我寻开心!”
“小友多虑了,贫道出门在外,可不敢开玩笑,乱说话,祖师爷可要惩罚的……”老道人还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着张青,随后摇头嘀咕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摊子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老道人手里拿着一折叠好的护身符,说道:“小友福祸相依,命格太重,贫道就不算了,相识就是有缘,这护身符贫道就送给小友了,算是一份祝福!”
经历刚刚的事情,张青对这老道人的话是半点不信,但后半句,听着还算舒服,想着也还行,下次回家,送个父母倒也是一好物件。
“道长不知可有两份,多少铜钱,小子身上没几个,但想回家送个父母!”
“有有有,小友有孝心,就更不应该收钱了,来来来,收着收着。”老道人也不知怎么了热情的很,一路小跑送到张青手上。
张青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还错怪人家,老道人看着其实心不坏。
张青摸遍全身,搜出五个铜钱,不好意思的放在老道人手里,说道:“俺父母说过,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收别人东西,小子还在学徒,身上没多少钱,道长就收着把。”
“既然小友执意如此,贫道就收下了,若是小友,有缘,去贫道道观,也可给小友算上一卦,道观就在浮云山,寒山观,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了。”道士送完符箓后,不知何故,走的有些匆忙!
老道人弯着腰,摸着胡须,走远后,在路上自顾自的说道:“苍生涂涂,天下撩撩,命运沉浮,何如,还能何如,青山美酒,烟雨梦,便不枉这人间一趟......“
张青听的云里雾里想着,这当骗子还真的要念不少书咧。
回过神的张青看着门前这年轻道士远去的背影,觉得场景十分熟悉,但又觉得,完全不同。
那老道人此后三年的确未出现,门口的小摊换了又换,也来过不少道士,不管道士算命如何准,张青还是觉得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