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灯光昏暗,靠窗的台灯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雷钰在外面抬头看着,皮皮的脑袋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低下去,半个多小时了都没有起身活动,这小孩一坐下来就像屁股上了锁,也好,要不,雷钰每天都没这点自由时间了,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哥哥车祸去世后,家里就一直没缓过来,“手机显示是打给你的”,这话是李警官说的,“你们如果没有争执,估计就是孩子的事”,要是人能有个前后眼,自己打死也不能和哥哥争吵,她苗淼就是遗腹子,偷来了,抢来的和自己有啥关系,负担不起苗朗家两个拖油瓶就离远点,何必呢?这下皮皮也和苗淼一样了,哎,这人生谁能说得上。不过,他说我看不下得这个不好活,那个过得惨,以后咋嫁人,这话真说对了,只不过这次心疼的是他的儿子皮皮。
“作业做完了可以玩会儿”
“我还要写硬笔书法,这是上周联赛的奖状,明天有表彰大会的,如果你有安排,可以不去的”,皮皮头也不抬,像说同学的事似的的说到。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可能确实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雷钰真感受不到什么能牵动他的神经,就连每次提到他的爸爸,他也礼貌到让人怀疑,他说:“该去上坟了,我们要给他带米酒,这是他吃饭时的偏好”,他早早地提醒但又没有闪一下泪光,她奶奶看在眼里,时时摸不透的那种担心现在也不是像猫爪挠着雷钰的心,
“你自己不开心吗?姑姑很高心,也想看到他像其他同龄孩子的笑”,雷钰竭力克制,为什么这个孩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简直就是一团没头绪的为什么,都不到从哪问起,太不近人情了,雷钰想探个究竟,每次问话又像打水漂的石头落入水中,不见踪影,“你看不到奶奶老泪纵横心疼你的样子吗?你倒是给她打个电话啊?”
“噢噢,我刚和她通过电话的”,他不打算把目光从自己正在读的书上挪开,
“每次都是奶奶打来,你可以自己打过去看看”
“一样的”,他又一次赢了,雷钰生气地把抹布扔在桌子上,而皮皮连看都没看。
“看样子,你不太需要我把你带到这抚养,我要知道到这你还是一样死气沉沉,你就该守着你奶奶在村里”,雷钰想,就算把所有碗都砸碎在他面前,估计也换不来他关心的问上一句,不如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是啊,我觉得你更需要把我带过来,你不总说什么感觉对不起我爸爸,这样你不就不要日夜自责了?”,雷小飞站起来对雷钰说到,
“没错我有我的责任与义务,但没必要承受你带来的郁闷,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点生机都没有,你是丧尸吗?”,雷钰哆嗦着嘴唇还想说,被雷小飞打断了,
“你的生活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爸爸在之前你们不就总争吵吗?你找不到称心的工作又不是我来了之后的事”,雷小飞离开了桌子,
“没有你我可以找对象顺利一点,不是吗?”,雷钰一点也不打算让步,今天刚在单位和一个狗杂种吵了,回家还要看一个小屁孩的脸面,去他大爷的。“每天就是喂条狗,它也会冲我摇尾巴不是,你这是吃饱了还呲牙咋的?”雷钰激动地说着,没防着雷小飞拉开门冲了出去。雷钰拿了门口挂钩上的钥匙,跟着出来,楼道黑漆漆一片,只有雷小飞的咚咚的跑步声,一步接一步,要追不上了,早知道这孩子有这反应打死也不开口的,14岁,青春期,跑到外面要干什么,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藏起来,撞车就更不要了,不如让车把我撞了,这真不能只怨我,我可是连婚都没结啊,要打电话给家里吗?雷钰面对单元楼门前的两个方向的路站住了,走的太急了,拖鞋实在不适合跑步,
“麻烦,有看到一个跑过去的男孩吗?”
“有,朝那边过去了”,谢天谢天,雷钰感觉脚趾紧紧扣住鞋底,可以跑的更快的,可是晚上光线太暗了,而且还有些操蛋跑步的人,现在看来更像是捣乱的,真希望如果我们中有人去地狱,也能有他们陪着,
“那边,拐进那边的巷子了”,雷钰加快了速度,那条小巷直通项城路,项城路可以直达高速,高速路口也有货运客运车聚集,可以回老家,当然大路上也可以打到车,鬼都知道没有多少钱,该死,娃钱都是自己保管的,毕竟不是亲妈,
“皮皮”,他大概跑的累了,巷口的光亮照进来,一个孤单的身影出了巷口,任雷钰怎么喊叫,雷小飞没有停下,跑,有本事出去就别回来,反了你还,有那么几步,雷钰感觉自己确实放慢了脚步,
“嗤”,一声汽车猛然刹车,雷钰的头嗡一下。满脸发烧,会是撞上汽车了吗?真是克星,走的人还不够多,老天,快点,
两个人大人身影围着一个孩子在车前,
“大晚上乱跑什么,不长眼睛!急着投胎去吗”,熟悉的男声,中年男人的典型烟嗓,
“也没人管管,就让这么个小孩横冲直撞,幸好刹车及时,要不这后果谁能承担得起”,那个女的声音尖锐有力,
“怎么样啊,皮皮,受伤没有?”,雷钰用力推开女人,蹲在皮皮旁边,他全身颤抖,短短的头发与黑暗之中的身体形成对比,像瑟瑟发抖的刺猬,“怎么两个大人欺负小孩啊,差点撞了知道吗!怎么他把你家车碰破了?他肉太嫩活的太少惊了你的阳寿了?没碰上懊悔不已,打算把他骂死吗?”,雷钰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停下来循声望去,是苗朗,没错,体型没怎么变化,站起来对望,连胡子茬的长度都一样稳定,稳定,四平八稳,但愿他可以忽略自己拖鞋,睡裤的装扮,衬衫就更让她难受了,幸运的话前襟上的油污会看不发清,还是笑吧,熟人碰面嘛,终于她用力挤出一丝僵硬的嘴角上扬,如果这能被称之为微笑的话,
“刚才太急了,说话难听,也怪这孩子叛逆,听不进家长的批评”,这地也没个缝隙能钻进去,雷钰站直了,拿出全身上下仅剩的一点礼貌,她的女伴穿得再漂亮今天也差点见证了交通事故不是,你就是再得理之前不也拜倒在咱的石榴裙下,怕啥?小兔崽子回去再收拾吧,几句话把他们打发走了再说。
雷钰走在皮皮身后,一前一后进了门,哪怕再多说一秒,她感觉自己这个充气气球就得蔫了,回到房间两人各自没说话进了卧室。雷钰瘫在床上,脑袋里顷刻间吵闹无比,自己这身衣服都不忍多看一眼,啥也怕不是,看看人家的连衣裙那是恰到好处,看看人家的生活吧:咖啡牛排,坚实的臂膀,再想想自己叛逆的孩子,还是老哥家的孤儿,将来有可能会给自己养老,但眼下自己也要为了喂养他而变成黄脸婆,生活真是看不到一丁点星火。妈妈会把皮皮接回老家几天,我也省的唱个红脸了,今天那个狗杂种说完摆着个没人要的臭脸,哈哈,他如果知道我晚上的遭遇,估计得去买六合彩。雷钰苦笑了,或许不该对皮皮那么计较,他或许是对的:自己只是把他当做自己充满死气生活的挡箭牌,不管有没有他的存在,自己都不能做个生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