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小祥伸出手要把小祥拉出来,那只白皙的手在可爱眼里无异于癞蛤蟆的爪子,她条件反射地使劲向外一推。本来小祥力气就不小,这个时候又变成了吸血鬼,手上的力道像爆米花机加工过,膨胀了百倍。神父猝不及防,狠狠地撞在门框上,他慢慢滑坐到地上,在门上拉出一条血痕。小祥又获得了身体的主宰,抖抖索索去探神父的鼻息,没气了,他弄出人命来了。他抱起神父,冲到外面求救。
小祥刚跑出去,太阳的热力烧得他不由自主猛地扔下神父,急急退回房里。自己养的娇了,许久不下田,连太阳都晒不得了。阳光把他囚住了,一步也进不得,待要想个法子,找件家伙把神父拖进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神父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焦臭味,小祥越发不能靠近,痴痴呆呆地看着这么大一个人慢慢融解、缩小,比雪人化得还快,最后只剩下一袭黑色外袍。
他用扫帚把袍子搂过来,抓在手上抖了抖,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神父去哪里了,眼看着他不见的,原来神父是个妖怪。那么我又是怎么回事?早晨初生的太阳并不毒辣,以前顶着太阳连续晒上几天,不过是发红脱皮,为什么现在连一刻都忍受不了。
可爱第一次亲眼见到吸血鬼死于日杀的威力,端严正道地扫清污秽,恍然明白,我所经历的是他们的过去,是已经无法更改的命运,只有顺着前事的轨迹,看他们堕入险境,徒然煎熬。外公,你在哪儿,在哪儿,可爱想要到他的怀抱里哭个痛快。
阿毛还在昏昏沉沉中,感到有人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小声道,“周可爱,老师过来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关我什么事,老师?可爱不是大学都毕业了吗?
推他的手改推为掐,他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怒冲冲的一张圆脸,他脱口而出,“阿敏,是你啊?”自己的声音不对劲,但他无暇多想,多想是阿敏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可是说下辈子都不像见到他。
女老师眉毛倒竖,眉心的一颗大痦子像长了一对翅膀,气急败坏地嚷,“你叫我什么?你上课不认真听讲,还不尊重老师,让你的家长来见我!”
“我的家长?我父母找着我了?”阿毛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老师转身,扔下一句,“你的表哥,曾阿毛。”重逢故人的笑意刚聚起来又散开了,我的表哥曾阿毛,那我是谁?他欲向旁边人求助,同桌把塌鼻子上的眼镜又向上推了推了,为他下了定论,“你完了。”确实是完了,眼镜片里倒映出的是周可爱的脸。
阿毛头绪很乱,我不是在枉死地狱吗,怎么跑到周可爱的高中时代了,难道她高中时代的恐怖指数赶上饥荒城了,的确,那个时候,沈振中的日常是挺吓人的。
他环顾四周,很普通的一间教室,黑板上五彩粉笔距离高考还有8天,真没想到,到这里能遇到了前女友。阿毛为防着沈振中气坏了身子,自告奋勇来开可爱的家长会,他和单身女老师从谈论可爱的教育问题开始,逐渐如胶似漆,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平常什么都不干的,帮他介绍过工作,给他织过围巾。他试探着说出来,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她也没嫌弃。他开始酝酿着是否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沈振中也很赞成。
结果,阿敏抓住他劈腿,在可爱高考后把他甩了,女人狠心绝情,走得无影无踪,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其实也不能算是劈腿,不过是和漂亮姑娘多说了几句话,有点儿近似于调情,大概像是移情。
她还肯见他,那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们俩还有挽回的余地。作为可爱,阿毛被罚留堂,他从半开的窗户跳出去,奔命地赶回十元店,告诉自己,别犯了错。
可爱的身子骨五十米八百米一概不及格,跟不上他焦虑的灵魂。真是自作孽,他总帮着可爱从沈振中手下偷懒。
完了,晚了,阿敏用蓝格子手帕捂着脸一抖一抖地从对面走过来。当年自己不是没追来,可爱用过伞不好好撑开晾干,团成一团往角落一塞,时间长了伞面烂出大洞小眼,他不挑出一把好的根本不敢出门。等到夜里,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主动迎上去,“阿敏,我和那个人没什么的,你误会我了,我保证以后不这么嘴贱,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喜欢你胖胖的,我也不是为了可爱读书才和你……”这都是心里所想,可惜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可爱,我待你不薄,你帮我解释解释,留住她啊。不知道可爱是否听到他的心声,她安慰老师,却和阿毛所想背道而驰,“老师,你不要伤心,我表哥也没什么好。你早点儿看清他的真面目,总比以后结婚了才发现强。”
他现在没有自己的牙,不能咬得咯嘣响,没有自己的脚,不能跺得咚咚响。他们两人一体,也揪不了可爱的衣领子。原来添油加醋坑我的有你一份功劳,不,不能怪可爱,可爱知道他一切底细,有一点儿尊师重道之心,都不会支持他,怎能怪她没和他狼狈为奸。还是怪自己手贱嘴贱,看人家小姑娘漂亮,撩拨几句,还掐什么衬衫上的线头。
阿毛以后再也碰不到这样的人了,他后悔不迭,明白了其实并不是时光倒流,进入的只是一段记忆碎片,他眼睁睁看着宿命难破,发生过的是怎样就是怎样。
可爱还是考上了个大学,长大成人,等我见到青阳子,要把可爱退回去,他不收也得收。
小祥闭着眼睛四肢舒展,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似乎家里的沙发不应该如此舒适,他大半的腿向来是悬在扶手上,为何尺寸刚刚好,难道他们背着我换了沙发?我们又哪来的钱?他舒服得一动不想动,脑子也不想动。忽然身上挨了一脚,小祥也不睁眼,气冲冲嚷道,“我辛苦了一整天,躺会儿你们也看不过去吗?”
头顶上传来沈振中冷冰冰的声音,“起来,赶紧的。作业做了吗,上次考试的卷子拿来我看。”
沈振中说的是什么胡话,小祥无心睡眠,扶着沙发站了起来,他看见一排扣子,目光顺着扣子往上走,才看见沈振中。他竟然需要仰望沈振中,应该是睡糊涂了。
沈振中的忍耐要突破极限了,“呆看什么?”
小祥眯起了眼睛,“你眼睛里有什么东西?”
沈振中揉了揉眼睛,“我眼睛里哪有什么东西?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卷子呢?”
小祥分明在沈振中眼里看到了一个小人,是周可爱,明明是他站在他面前,难道沈振中眼里只有可爱。悠地一下,他想起了,我不是应该在枉死地狱吗,难道我是上了可爱的身。他决定为自己叫魂,“小祥,吴成祥!”厨房里有人探头应了一声,“马上好,你先找东西垫吧垫吧。”
人人都在,一家子齐全,但他不是他了,这可怎么办,他立刻尝到成为可爱的好处,把自己给忘了。薯片果汁牛肉干,真是好吃,绿豆冰棒,清凉甘甜,炸鸡,外脆里嫩,红烧肘子,浓郁鲜香,这些以前他太穷,都没吃过。小祥细细啃着鸡骨头,陶醉地想着,我自己做的菜真好,能当个大厨,他愿意在可爱的身体里待上一辈子。
稍后他就不大愿意了,沈振中拿着鸡毛掸子,逼着可爱做功课,他精神上也躲不过,享乐吃苦都是两人一体。
小祥猜,这种境况是枉死地狱搞的鬼,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就走了,可爱挚爱的烧烤、火锅还没尝到呢,他想把美食尝个遍,问题是没有钱。
小祥,也就是他自己,把钱把的很牢,可爱吃家里用家里,大学前是没有零用钱的。果然不给别人留路,自己也没有路走。
他想什么就来了什么,可爱,也就是小祥,放学路上捡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包,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钱。她紧紧抱着手提包一步不敢多动,就在原地等着失主,等来了一个精神体面的少年,细胳膊细腿的。少年非要谢谢,抽出几张票子塞给可爱,可爱不敢收,俩人推来让去几个回合,少年甘拜下风。
少年气喘吁吁,“总得让我尽点儿心意吧,请你吃东西行不行?”这个可以,原来人间还有比冰棒好吃的,叫冰淇淋。小祥贪婪地吞咽着冷气森森的冰淇淋,含糊地对少年说,“带着这么多钱,多不安全,存到银行吃利息多好。”
少年拍拍包,“银行利息那么低,不划算,我有投资的门路,能翻十倍。赌石,我看得很准,一定能开出来大块翡翠,就等我把钱凑齐了。”
十倍,小祥激动起来,“你要是钱不够,能带上我一份吗?”这是可爱,也是小祥的心声。少年略一思忖,爽快地答应了,如此顺利,小祥乐不可支,他知道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能派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