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头求饶,“别打了,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可爱作势把巴掌举在半空中,“你拿什么保证,以后不来挑衅我?”沈振中曾经耳提面命过,与其等着别人没完没了的算计,不如一次把他打服。
小男孩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大喊,“快跑!”话音未落,他甩开腿率先垂范地跑起来,没跑出几步,就在草丛里绊了个跟头,一动也不动了。可爱刚要追上去,有根硬硬的东西顶住她后背,她听见身后传来粗砺的男人声音,“别动,也别大声,不然打死你。”一只和声音一样粗砺的手握住了她的后颈,握得紧紧地,她回头不得,犟嘴道,“你说别动,我就不动吗,你算哪根葱啊?”
“我说别动,你就得别动,因为我手里有枪。”
感到脚下一轻,120斤还有富余的可爱被不知道的何方神圣轻松地拎了起来,他手里便是只有把玩具手枪,可爱也决定尊重他说话的权利。
他一手拎着可爱,又走过去一手拎起了摔得晕乎乎的小男孩,向树丛较密的地方走去。可爱余光中看到对方身形高大魁梧,脸被压低的帽檐挡着,看不清长相,嘴边一道疤不知道延伸到哪里。
小男孩首要事务是埋怨可爱,“我说跑,你不赶紧跟着跑,这下可好了。”
可爱回嘴道,“我又不是和你来参加跑步比赛,你说跑,我就跑,那才疯了呢。我分明算准了今天是我的大安吉日,万事便利,遇上你个邪祟,把我的运数都弄乱了。”
“我要不死,还要和你算账。”话是小男孩说的,却代表了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持枪的人眼看不把她俩分开,俩人隔空能直接打了起来。他把可爱和小男孩分别捆了起来,扔到一棵树下。
眼见她俩翻不了天,这个男人开始打电话,打给的是110,“喂,给我转披霞山公园外面追捕我的警察。”110从没接过这么奇怪的电话,走了几道程序,终于联系上了他要找的人,“我手里有人质,给我五百万,一辆加满油的车,否则过一个小时我杀一个。”他冲着可爱他们嚷道,“你们给我哭,越大声越好。”
他指挥得当,可爱和小男孩齐齐哭起来,满溢着真情实感。手机那边听到不计其数一群孩子的哭声,“你不要冲动,不要伤害孩子,杀人的罪很大的。你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你,多给我们些时间。”那个看着像抢匪的人,原来表里如一,真是抢匪,三个人同心一志地开始等电话。
半个小时过去了,小男孩手腕上的防水手表,带出三层滴答声,时针滴答,水滴答,心跳滴答。可爱酝酿了一会儿,觉着她能行,扭动胳膊,歪着身子向劫匪后背发出一记掌心雷。她被捆着使不上劲,这难得有效的一掌打偏了,轰断了旁边的半棵树。
那人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自然什么都没发现。他本能地过来把可爱重新绑过,比小男孩绑的紧多了,她双手分的很开,再也捏不出法印了。
劫匪不焦不躁,从小男孩的背包里翻出各式零食,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咀嚼着,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了。他嘴唇蠕动着,胡子拉碴里时隐时现一张年轻的脸。
可爱用蜜蜂翅膀共振的声量,传音给小男孩,“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包怎么会落到水里找不回来。我本来有办法自救的,包里有几张能用的符纸。”
小男孩完全地不屑,“你不会学别人,在衣服夹层里做几个口袋,方便好用。”
两人七嘴八舌交起锋来,“我是公司白领,不是专职道士。你不和你家里人在一起,又来祸害我。”
“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了,我告诉老师家里有事请假了。”他是在路上看到可爱,临时起意跟来的。
“你的手机呢,他防备不到小孩,你打电话报警。”
小男孩叹气道,“上次考试成绩不理想,被我爸爸没收了。我也不是特意跟踪你,偶然在这里碰见罢了。”
“你一个小孩子,来披霞山干什么,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要不是遇到他,可爱自己总有脱身的办法,要是带上个他,她可没这个本事了。她又是决不能扔下他不管的。
他把头垂到双膝之间,“我妈的魂灵最后往这个方向飞的。我想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她这次要投生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当年有人劝她把我打掉,有人说等生下来把我送给没孩子的人家,她都不答应。她是被她的爸爸妈妈赶出来,一个人住到村里没有人要的破房子,准备自己独个儿把我生下来,好好养大。”
“胎儿在母腹中是有知觉的,要到生下以后才能尽忘前尘,重新做人。我想着好好的,和她一起过日子,长大成才反哺她。”
“那些日子我妈没钱,没工作,好坏都无人过问。她自己面黄肌瘦的,营养都让我吸收走了。”
“结果,生产的时候,我和她都死了。”
母亲和胎儿感知到厄运临头,同时拼命挣扎。他已经露出头来,眼看快成了,当妈的却懈了劲力,叫了一声,“我的孩子。”吐出最后一口气。
这是什么破命啊,徒劳地吃了一回苦,温和良善竟不如行凶作恶有好下场。他十万分不甘心,才要怒冲冲找朱永领算账。
他瞪大通红眼睛像要立誓,“上辈子那样了,这辈子一定要好好过。要是我一个人生活幸福,放任她受苦,我做不到。我要为她改命。”
可爱把鼻子在自己右肩上努力蹭过去,“你都四十多了,哭什么哭。”
他狠狠瞪着可爱,“我四十来年一直是婴灵鬼胎,不算是人。没人给我喂奶,没人陪我玩,没人送我读书,再来四十多年,又有什么变化?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子,才做人没几个月。”他原来的灵力都是来自怨念,一入了肉体凡胎就全没了,做了那么多年鬼,又没有机会正常成长,几个月的小孩子都当得错漏百出。
他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脸颊气鼓鼓的像只青蛙。“朱永领不是个东西,我教训他是替天行道,都怪你阻了天道。”
可爱的脸腾地烧红了,“那这样说来,你确实还是个小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以后要是还想对付朱永领,来找我,我能帮就帮你一把。”
“说那些还有什么用,今天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上天对我不公,对我不公!”男孩不敢高声,只有把声音拉细了以表愤怒。
可爱低头看着脚尖,“你放心,不用怕。我是女人,女人都会保护小孩子。你别哭了,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小男孩听出她是真心话,他笨拙地爬过来,依偎到她怀里,顺势把鼻涕眼泪都糊在她胸前。
可爱平生头一次当家作主、被人依赖,感觉挺不坏。她凭空生出些自信,我是大人,危难的时候必须得想出办法来,这个孩子命真苦,好不容易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还是富二代的命格,不能随便糟蹋了。
她所有的法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用,她太依赖符纸了。好比存款是有的,在银行里,手头没有现金。
可爱看着天上红彤彤的日头,这样的天气,沈振中会紧闭窗帘,躲在房间里,要是有事非他不可,他就会把太阳给忘了,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她坚定地说,“等到了时间,我让他先杀我。再过一个小时,钱和车估计也差不多到位了,他自然会把你放了。不然,山下的警察也该想到法子救你了。”
小男孩怔住,“你不怕死吗?死是特别可怕的,我经历过。”
“我家里又没人等我。你没怎么活过,应该有次机会。活也有活的可怕,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孩子还小,好多东西没见过,没玩过,有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盼着他回去。可爱不一样,她孤家寡人。
可爱释怀地一笑,“我欠你的,还给你。天道还是有的,你以后好好做人,就对得起我了。”
抢匪看时间差不多了,扔掉手里的空了的零食袋子,站起来向小男孩迈进一步,“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幸福孩子,最招人烦了,我先杀了你。”
抢匪似乎童年过得不幸福,小男孩哇哇乱叫,“我一点儿都不幸福。我妈没结婚就大了肚子,我爸为了不再吃苦,抛弃了我和我妈,娶了别人。我妈在生我的时候一尸两命。”
他的手还没碰到小男孩,可爱已经滚到他前面,“你要杀人立威,吓唬山下的警察,谁不一样,杀我吧。我被全家人抛弃了,活着还是不如死了呢。”
抢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抢劫失败,发财不成,反倒变成杀人犯。躲到山上两天没吃东西,被警察围困,还碰上说话颠三倒四的小疯子和不要命的大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