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给周可爱任何东西,是不是忘算她了。可爱饿了,胃里空空的,她错过了肯定不止一顿饭,小祥答应以后在她饭碗底下藏红烧肉的。虽然她还没饿到肯吃难吃的东西的程度,但是一阵阵眩晕,脑子糊涂,低血糖,要有力气才能斗智斗勇。
有片面包也好啊,哪怕面包看起来就是打折处理的便宜货,可爱招呼男人,“还有我,我还没有面包呢。”
可爱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言行如一,她的身体仿效蚯蚓一拱一拱,拱到男人的身边,男人被她咬住裤脚,抻了两下没抻开,终于肯看她一眼,“你还用的着吃吗?”
可爱脸颊微红,对着陌生人,知道羞愧了。
男人直截了当地回绝了,“面包只有四片,没你的份。”
可爱饥火中烧,“你把我绑架来,还对我撒谎,这么一袋切片面包都至少有七八片。”
男人把袋子亮给她看,“一包是两天的量,另外四片昨天吃完了。”
面包确实没有,可爱不能坐以待饥,她有一条苦肉计,“大哥,我家里没钱的,我还有个弟弟靠我供他上学,才初中一年级。八十的老奶奶一身的病,都指着我一个人。你要弄死我,等于杀我全家,放我走吧,我不会报警的。”
对方蹲着对视她,只说了一句,把她自救的努力化为乌有,“你的包是香奈儿的吧,我以前在仿货工厂做过,见过真货。”
包是刚工作时,阿毛送的,他下了本钱,本来该馈赠的人看不上,连阿毛这个人一并嫌弃了。他一气,送给了可爱,可爱不知道包和心意其实都是二手的,她高兴了好几天,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无论顺境逆境,一万元一个的皮包在她心里也赶不上一万元一个的肉包。有钱人是那么好冒充的吗,她和阿毛真应该多听听沈振中关于勤俭本分的教诲。
男人站起来,“让你做个明白鬼。我和你没有恩怨,是你不小心,胡说八道,我才把你带回来的。这些女人跟和我相亲的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的职业,嫌贫爱富,送外卖晚一点,投诉。送快递包装破一点,投诉。老子找不到老婆,她们也别想好过。”
可爱努力仰着头,“你们也就口角了几句,是她们不好,也不是深仇大恨,让她们下跪认错、道歉赔钱,不行吗?唉,你们的恩怨我管不了,我可没投诉过你,至少给我点吃的吧,我还没吃晚饭呢,没有面包,剩饭也行。”
男人裂开嘴,露出一口玉米般黄灿灿的牙,“急什么,以后你会吃到的。一天一片面包,早晚得死人,死了人,腾出一片面包就给你。”
可爱不寒而栗,不再惦记面包了,对方果然是准备要她们的命,但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可爱哭丧着脸,“你要我死,我不恨你,只怪自己命不好,但是我有个仇人,我要写封遗书,留几个血字,到时候让警察找他去。你要不帮我办到,我做了鬼跟着你,你要是办了,我该找谁找谁去。
男人不知道可爱打的什么主意,本能和精神病保持安全的距离,她说的一概不理。
危险不那么远,希望也不那么近,但是周可爱好像等不起了,她胃袋一空,胃会接管她的整个身体,大脑就丧失了思索的能力。
可爱心想,我不能和你们共患难了,我要先走一步,然后才能找人来救你们。她不是山穷水尽,而是柳暗花明。她受到一个关于道士的著名动画片的影响,曾经苦练过穿墙术,因为她敢冲敢撞,没有谋财取利的不良企图,一心想着吓沈振中一跳,有80%成功率。她被绑住了双手,双脚绑的不算紧,估量交换着挪动,能比裹小脚的走的快一些,出了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才能叫人救命。
可爱摒弃杂念,在心中默默回想了几遍咒语,一时精气贯通,达到无我无人的境地。一次成功固然好,失败了也会被当成撞墙的烈女,没什么丢人的。她酝酿着,观察自己到墙的距离和低头的角度,这个角度错不得,绝不能以牺牲鼻子为代价,她给自己打气:不要犯怯,这几个有大好前途的女青年的安危就在自己身上了。深呼吸,呼,吸,呼,吸。她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念动咒语,余光扫到男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正是此时,她弹跳起来跃向墙面,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是和刚才一模一式的房间,门是大开着的。难得她穿墙一次成功了,可爱心中欢喜,刚要向自由之门迈步前行,却动弹不得。她挣了两下,回头去看,风衣带子还留在墙里面。
她惊,凶手更惊,他察觉到她不对劲,在她行动时冲过来,只来得及抓住了风衣带子。可爱双手被缚在身后,风衣甩也甩不脱,她当机立断,一咬牙念动咒语又穿了回来,正正撞上凶手。她来势凶猛,过人的体重和加速度,男人还沉浸在人被墙吃了的震惊中,竟被凭空出现的可爱扑倒在地上。她受到连续两次成功的鼓舞,亮出一口小核桃练就的森森白牙向凶手的脸上咬去,男人一声惨叫,奋力掀开可爱,跌跌撞撞往外便跑。
他沿着一路的断壁残垣,边跑边喊有妖怪,一只手紧紧捂着耳朵,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忽然抬头看到前面有个人,像沙漠里迷路的旅人看到绿洲,刚要加大嗓门呼救,一眨眼,那人就到了他面前,一阵劲风直扑他面门,他两鬓的发丝缓缓升起又落下。他张大嘴,揉揉眼睛,不敢相信,明明离得还很远,怎么一下子到了面前。背着光,看不清长相,对方开口发问,“你仔细说,看到了什么,哪里有妖怪?”他听到是自己的声音,从幽深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个女妖怪,从墙这边穿过去,又穿回来了。她还要,还要吃我的肉。”沈振中从肺腑里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就对了,总算找到你了。她在哪里,带我去吧。”他看着这个男人的耳朵,“你流了很多血,这样很浪费,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止血吧。”虽然是男子,对方的声音温柔地能把他包裹起来,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像泡在温泉里那样舒服,喃喃道,“是个挺胖的女妖怪。”
因为男人一口气跑出老远,沈振中耐着性子慢慢跟着他到了废弃的小学校,两层楼房,教室不少。没有人领路,他真不一定能找到。
沈振中带着绑架犯张惠明走进来的时候,眼前的场面很是熟悉,躺在地上的女妖怪正在嚎啕大哭,她被掀倒在地,磕到了后脑勺,肿起来一个大包。
张惠明的用处没了,沈振中抡起胳膊把他扇到墙上,他闷哼一声,半个身子嵌在墙里头。可爱的穿墙术若是失败了,大抵逃不过这个下场。
沈振中蹲下来靠近可爱,“我来了。伤着哪儿了?我看看。”
“你怎么才来?”可爱哭得快断了气。
他轻轻给她揉着后脑,手上有粘腻感,一看,指头上沾了一滴血,印出一个红豆大的印子,“他是打你了?”
“没有。”可爱满心委屈,也不能说谎。
“那是骂你了?”
“有,他骂我丑八怪,”可爱一阵抽噎,这真是冤枉了张惠明,他只是在眼神里有那么点儿意思,虽然没说出口,想想也是罪。士可杀不可辱,沈振中在他身上要害处又狠狠踹上几脚。
人就嵌在墙上吧,还有这四个姑娘需要安顿,他抱着可爱回到张惠明的家,阿毛把邻居大爷已经聊走了。他要带着可爱先回去,把这四个姑娘交给阿毛。阿毛翻墙进去,把四个姑娘的提包财物都找出来了,对着她们的眼睛,“你们四个都是好姑娘,也很勇敢,齐心合力把绑架你们的歹徒制服了。现在该去报警了,等回到家好好洗个澡,三两天就把这件事忘了吧。你们不认识我们,也没见过我们。”阿毛把她们带到派出所门口,自觉仁至义尽,几个姑娘看着也挺吓人的,拨不动他怜香惜玉的心弦。
沈振中带着可爱赶到家,7点半,不耽误他看新闻联播。小祥总算把可爱盼回来了,“怎么蔫头耷脑的?出什么事儿了,不是去你朋友家了吗?”
“什么事儿都没有。”沈振中替可爱回答。
“那怎么这幅德行,我不是傻子。”小祥也认识可爱这么多年了。
“要说有事儿,就是自尊心伤了。”
小祥放下心来,那个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等于毫无损失,“有钱人的便宜看来是不好占。我以为你今天也不回来,没买新鲜菜,随便吃一顿吧。”小祥给可爱煮了一碗方便面,考虑到她的自尊心,添加了荷包蛋、午餐肉、火腿肠,颤巍巍的宝塔似的一大碗。可爱一言不发,抱着碗呼噜呼噜把面吃完,汤也喝干净了。
可爱夜里不敢一个人睡,抱着沈振中的腰,蜷成一团。两个人堆在沙发上,双休日就这么没了,她还要打起精神第二天上班。
沈振中任她抱着,她能全须全尾回来,必须感谢小黄,想到小黄,他问可爱,“你有什么法子让人自动说实话吗?”
被问到本行,可爱精神振作了两分,“有啊,有种真话咒,被下咒的人非说真话不可,要是说谎,他的头旁人就看不见了。”
“这个……没有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方法吗?”无头活尸的场面也太瘆人。
可爱谦卑地说,“我的本事就这样了,要等练到最高境界的大能者才可以,随心所欲,驾驭万物。”
“那有没有什么你一有危险,我就能知道,立刻赶到你身边的法子?”
可爱没再答话,睡过去了,她累坏了。
微波炉燃气灶好似也知道可爱拿到了奖金,约好一起坏了,她不能不把钱拿出来,这些都是为她个人服务的,相比她后脑勺的小伤,这个才算是血光之灾。
殊不知,算命老人承诺的血光之灾还没到呢。
周可爱语录:世界那么大,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