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振中他们没有走远,就在H城毗邻的h城。他一时舍不得走出太远,想放慢脚步好好考虑下,怎么把仇家引开,离H城越远越好。
他们选了一家经济型酒店,双人间加床,先住一段日子,在近处观望一段时间。房间窗外有一株巨大的花树,顶着无数支锥形花团,发育良好,死死抵着窗户,沈振中晃着神过去打开窗户,收不住力的花枝扑在他脸上,给了他满脸的花,连带露水,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声响惊动了整理行李的小祥,“怎么了?”沈振中抹了一把脸,“没事。”他曾经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任何人,怎么又到了今天的困局,连棵树都和他作对。
他夜里睡不着,起来想去外面走走,却发现一条裤子也找不着了。吸血鬼夜间视力很好,在阿毛脑袋下面团成一团当枕头的就是,他苦笑,“你信不过我?”阿毛闷声道,“你还答应把可爱养育成人呢。”
说起这个,沈振中可不服气,“她没成人吗?大学念了,工作有了,有房子,有车。”全世界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能吃饱饭,她这样的条件,怕不是在百分之五的行列里了。
“女大当婚,她不是没嫁人吗?她要是也嫁了渣男,身边也没有娘家人,白白被欺负了。你想想李大嫂。”阿毛理直气壮可壮山河。
可爱凭着半瓶水的道术,吃亏是不会吃大亏,不过她要是伤透了心哭起来,变不出肩膀可以靠。沈振中说不过阿毛,真理掌握在阿毛手中。
中午,沈振中一觉醒来,从一个怪梦里,茫然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好像身边少了什么,“小祥呢?”
阿毛坐在窗台上挑起一截窗帘向下看,“我让他出去买点儿东西,我们几个大男人,呆在房间里不出去吃饭,也不买东西回来吃,别人会看出蹊跷。”
沈振中睡的不舒服,往身上套着衣服,“你要嫌闷,不和他一起去走走?”
阿毛转过头来,“我留下来看着你。”
沈振中不明所以,“我有什么好看的?”
阿毛跳下窗台,“怕你扔下我们俩跑了,去做孤胆英雄。”
沈振中弯腰抚平床单,“我要早知道黄家村的事,当年绝不带着你们两个。现在你们已经染了他们同伴的血味,彻彻底底卷进来了,我扔下你们也救不了你们,倒是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他看了手表时间,“楼下就有小店,小祥去买什么,这还不回来?”
沈振中甩开了枕头,看贼一样盯着阿毛,“他出去多久了?”
阿毛故作思索,“差不多两个小时吧。”
沈振中从床上弹坐起来,两个小时,足够小祥跑回H城了。“他是不是回去了?回去干什么?想做田螺姑娘?就算整条街全是吸血鬼,都藏不住那么大只的吴成祥。你让他去?这不是去帮可爱,会把她害死的。”
阿毛往床上一扑,把床单又揉皱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你所说,他们有钱有势,钱和势就是路,当年黄家村那么偏僻,他们还是找到了你。我们能躲到哪里去?”
沈振中思量阿毛话的意思,“你是,不想走?”
阿毛坦白地说,“走不走的,都不应该扔下可爱,到哪里还是我们四个一起好。扔下她,她一个人吃不好睡不下,下个楼梯可能一脚踩空,摔断了脖子。你别不承认,你烦恼的,和我一样。我不知道怎么选才对她好,把决定权交给了你。她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光看你,我就有点后悔。”
“我不是说,我们永远不回去了,只要危险解除了,没了后患……”沈振中也说不下去了,他热血上头,只能拿自己的命像不要钱似的跟人家拼,根本没考虑过有没有回头路。
阿毛体贴周到地补充,“我知道,我们回不去的。我们能赢?你也不信吧。否则,为什么不用这个安抚她。”
“要是这样说,她一定会跟来,她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她是安全的,我才没有后顾之忧。”沈振中解释给阿毛也给自己听。
阿毛打了个呵欠,两人相对无言。静谧不过片刻,窗外有人连声喊,“可爱,可爱,我错了,你出来吧!”沈振中过去,哐当一声推开窗户,花枝露水又是一头一脸。他看到楼下站着一个男孩,在喊可爱的就是他。
男孩闻声抬头,沈振中涩声道,“是你在找,可爱吗?”
“是啊,叔叔,你站的高,有看见一个姑娘吗,她穿粉色衣服。”
沈振中举目远眺,“在北边的小花园里,好像是有个穿粉色衣服的,她头往下垂,应该是在哭,你赶快去找她吧。”
他开窗开的太急了,后悔慢慢浮上心来。阿毛倒没如他所想,拿住了把柄看他笑话,只是说,“起这种名字的人还不少。”
沈振中靠在窗边,化身一块望妇石。他在想他做的到底对不对,不愿和她死别,只能生离。死是定数,路到终点,与人无尤。生离,让人刻骨铭心地明白,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实则身不由己、被动选择。论起难过,还是生离之痛更胜死别。
深夜,小祥鬼鬼祟祟地钻进房间,上了床拉上毯子躺下了。沈振中还醒着,闭着眼睛,什么都不需要问,家里要是有事,小祥早嚷嚷的他们不得好睡了。
没人吵闹,他也始终睡不着,睁开眼睛,看见长长的头发从天花板垂下来,连带还有一双不沾地的脚。酒店是旧楼改建的,便宜,适合他们的消费能力,死过人的屋子也不稀奇,还不能和老板算账,说看到鬼了。
沈振中又闭上眼睛,鬼却不放过他,“你不是鬼?”
人家既然开口了,不回答也不好,“不是。”
鬼歪着头,“可你也不是活人。”
沈振中本想答上一句,以全礼貌,不料鬼魂走的聊天的路数,只能继续道,“不是活人。”
“你不是鬼也不是活人,是能穿梭阴阳吗?”
“不能。”
鬼魂锲而不舍,“我看你们没有生人气息,还以为是同伴,能请你帮个忙吗,找个人,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沈振中忽然有了困意,“嗯,别等了,要找你早来了。”
鬼魂急了,“不见到他,我不能往生。”
“不能往生?”沈振中的心事被触动了。
鬼魂的一双眼睛里弥漫着失望,“我还记着他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打个电话,把他叫过来就行。”
沈振中坐起来翻找手机,“那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你不要抱太大期望。”
“我能上你的身吗,上了身就能用我自己的声音说话,他听到是我,一定会来的。”鬼魂殷切地看着沈振中,他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有了沈振中的同意,鬼魂欢快地进入了他的身体,好奇地摆弄着手机,微微抿着唇。她死的时候,手机还不是这个样子。她笨拙地揿下一串数字,电话一接通,里面传来轻声细气的女人声音,“找谁啊。”
坏了,号码易主了,鬼魂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这不是那个谁的手机吗?”
“找你的。”那一边换了人
鬼魂握紧了手机,“你为什么没来?我一直在等你。”
“你不是死了吗?原来还活着啊。这都多少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有老婆孩子,你以后别来打扰我。”
鬼魂听到了刚才那个女人声音,“是你老婆吗?”接着又听到男人说,“一个神经病。”
鬼魂竟然没有伤心欲绝,沈振中和她合二为一,感不到一点儿情绪的波动。最后,鬼魂没能因为得偿所愿而顺利往生,却因着死心而自然往生了。
被上过身的沈振中精气消耗过多,保持着坐姿昏睡过去,很快陷入一场风格诡异的梦。他走在一条昏暗的小路上,两边是林立的高楼,路之所以如此暗是笼罩在楼的阴影里,路灯半死不活的一点光,只能避免别人撞到灯杆上。路是活路,让一个大号垃圾箱堵住了,他要过去就得移动垃圾箱,突然周可爱从垃圾箱里探出头来,头上还顶着一条香蕉皮,冲着他,喵了一声。沈振中整个人向前扑去,然后猛醒过来,第一个念头竟是,至少应该先把劳伦斯、胡力弄回去一个陪陪她。
阿毛在梦里听到沈振中唤他,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舌头绊着牙齿含糊不清,“我睁不开眼睛,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我听着呢。”接下来他就看见了沈振中,沈振中用两只手四根手指撑住了他的上下眼皮。
阿毛眼睛酸胀得都落泪了,“大晚上的,你要干什么啊。”
“你们都起来,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阿毛被沈振中薅着领子拎起来,看见小祥已经在穿衣服了。
三个人站在街边的小花园里,黑黢黢的,一个人都没有。沈振中把他们两个看了又看,“大好光阴,不能再浪费了,我们以前都和活人一样晚上睡觉,很不应该。我说说今后的打算,这次是江玉芬亲自来,我们不拼蛮力,我信,我们能赢。你们信,我们肯定能赢,需要你们坚定决心,赢了就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