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既腌臜又潮湿,等到夜深人静,沈振中走到甲板上透气他既虚弱又饥饿。他成功了,最后一天,薄雾里,城市的轮廓渐渐显现,他到家了。
可爱感觉面颊润湿了,她从没看见过沈振中流泪,他也从没详细说过他的遭遇。
她还没仔细理清情绪,忽然天地转变,场景换成室内,这次是变成吸血鬼以后,她一定是刚刚吸过血,能感觉到那种心满意足。
她看向对面华丽的雕花镜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说,“太太,头发做好了,您看满不满意,”镜子里上方是阿毛的脸,下方是个中年贵妇模样的人,妇人左右看着自己的头发,钻石耳坠子跟着来回地荡,露出满意的笑容和两颗金牙,“阿毛,手艺真好,我下次还来找你。”
他低头贴在她耳朵边上,“我希望您是次次来找我。”妇人嗔怪,“我上次来找你,你不是有客人在?”
“你是我最重要的客人,只要你开口,我可以把别人全推了。”可爱能感到阿毛的情真意切,真是要命。
“是你说的,下回我要优先。”
“那是自然了,小方,帮我送送胡太太。”
胡太太站起身来,阿毛帮她披上开司米披肩,可爱看到她丰腴白嫩的手臂外侧有了一个不明显的伤口。阿毛兔子爱吃窝边草的行为实在缺乏职业道德,回去后要好好数落数落他
镜子里的阿毛抿了抿两鬓的头发可爱对刚才的对话有想吐的感觉,似乎这个阿毛的身体没有这个想法他很乐在其中。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坏,比潮湿的地下室强多了。新生的吸血鬼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饮食,最好下班后阿毛能去有名的馆子吃点什么,她也算没白来一趟。然而,想象中的大餐并没有,阿毛吃了半个面包夹梅干菜,奇葩的搭配,喝的是一壶茶叶末泡出来的冷茶。
他溜溜达达回到了住的地方,令可爱大失所望,狭小的亭子间,一张摇摇晃晃的木床,墙上女明星的贴画垂下来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红砖。一张很般配的木桌,一把高低不平的椅子
可爱恨不能抓着自己的肩膀摇晃,阿毛,你一直吹嘘自己是高收入人群,看不起我挣的仨瓜俩枣,你赚的钱用到哪里去了。阿毛偶尔买买彩票,但是从来不赌博,莫非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吹牛皮,这次窥到他的秘密,回去可以好好嘲笑他一番了。
阿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数到2000,鲤鱼打挺跳下了床,重新打扮,换上另一套衣服。可爱再一次瞠目结舌,他一共只有两套衣服,他后来一直不离身的金怀表看来还没到手。
阿毛走出门,一路经过叮叮当当的电车,在街边叫卖白兰花的小姑娘,在一栋霓虹环绕的大房子前停下脚步。可爱先后见过沈振中去酒吧,阿毛去夜总会,说不定三从四德的小祥也到过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接下来,可爱看得分明,不自量力的小理发师,追求当红歌女潘月微。潘小姐的心思全在脸上:长得不错的一只癞蛤蟆,不至于恶心地一脚踢开。然而,不断了他的念想,以后拉洋车、扛大包的都要对着她想入非非,那怎么可以。
阿毛讨好她的爱猫,亲自帮它洗澡,猫清楚明白这个人在它主人心中的地位,对他也是爱搭不理,像个皇帝被太监伺候着。
“你只是个小理发师,怎么配得上我。你能请我跳跳舞,送几支花,钻戒你买得起吗?”潘月微伸出纤纤玉指,阿毛顺势抓住她的手,“为了你,我会想办法。”她嫣然一笑,“那好,到我生日那天,你把伯爵珠宝店橱窗里展示的全套翡翠首饰送过来,我和你相好。”
可爱在心里呐喊,你要抢劫珠宝店?你住在那种破地方,竟然为了这种女人要抢劫。万万不要,这个女人是骗你的,精明世故的阿毛,你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既做不了他思想的主,也做不了他身体的主,所以眼睁睁看阿毛催眠了一个大富豪,等到他买了首饰出来,在门口殷勤地为他开门,富豪在递给他小费的时候,阿毛接过首饰匣子,说声,“谢了。”阿毛小心地用一件毛衣改的背心把首饰裹好,专等着生日那天送给他的心上人。
生日还没到,潘月微主动找他,介绍一个活计给他,需要几个生面孔,帮武哥接应一批货。这是把他当成自己人,阿毛欣然答应了。
那天夜里,阿毛等的小船慢悠悠悠悠地划过来,搅碎了水里的月影,他迫不及待地跟着同伴迎上去。一颗子弹立刻射进了他的左胸,截断了他身体的血流,还好,没打中他的心脏。凭着阿毛的智慧经验和旁边活人的对话,他得出来的结论。这批货是烟土,不是古董,抢古董虽然也不对,但是烟土是要人命的。货不是武哥的,他是黑吃黑,到时麻烦也找不到他头上,倒霉的是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
上当了,他知道可能会有危险,没想到会要他的命。幸好他已经不会死,只当睡一会儿,眼前的境况不算很糟,等他复活,自然容易脱身,要是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空间,几番死去活来,才是折磨。
潘月微一定是不知道个中玄机,要是知道,一定舍不得他去。头一回对上手枪,他发了怵,没出成力,下次他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在意识朦胧中,阿毛看见她的脸,世间一切绮丽,无可比拟。
他醒来时,整个人漂浮在水面上,被一艘小船倒扣在底下,胸口一阵阵刺痛,那个子弹被新生的肌肉挤出一半,他用两指钳掉,扔到水里,没了异物阻碍,肌肉皮肤开始加速修复。
阿毛翻开了船,拨了几下水,爬上岸,一身湿哒哒,裹了一层泥沙水草,过路的人乍见,以为他是被潮水推上来的浮尸,发出一阵频率高低不同的尖叫,四下逃散,把路给他让了出来。
阿毛赶紧回家收拾利落,然后还是去找潘月微,看他的样子不像去算账。可爱无可奈何,她在沈振中身体里能完好地融合,可以抵达他身体的每一处,在阿毛的身体里有着很宽大的空间,无边无际地,心里没底。且慢,阿毛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最多是失恋,他已经失恋得炉火纯青,并不需要可爱操心。
潘月微看到言笑晏晏的阿毛一怔,“你没死?他们说你死了。”
“黑灯瞎火地,他们弄错了。我昏过去了,太不仗义了,也不管我,把我扔在水里。幸好我命大。”
她是存了心打发掉他,她以为阿毛经过那一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他来不是兴师问罪,难道是装傻另有所图。
她看着他的笑颜,胸口隐隐涨得疼,很不舒服。她绝不是对阿毛有所愧疚,是他自己凑上来的,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随时可以转身离开。
潘月微深信自己的魅力对他有用,继续镇定地锉着指甲,“你还好意思来见我,我拜托你做的事,你做成了什么样子。”
阿毛来的时候假装跛着一条腿,以为可以博取她一点儿爱怜,可惜毫无收获,所以加倍地低声下气,“烟土是犯法的,你要钱,我想办法以后弄来给你。我能给你很多很多钱。”
潘月微不屑地哼了一声,扔掉指甲钳,撩起旗袍翘起修长的大腿,“大话谁不会讲,真金白银我可没见着。”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从绣花长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看也不看,直掷到阿毛脸上,准头十足,“你以往买花捧我的场,我谢谢你。你赚钱不容易,存起来去乡下娶个老婆,省得一天七想八想。我们两不相欠。”
主人发了威,一直懒洋洋躺着的爱咪,精神抖擞起来。它平时养尊处优,骄奢淫逸,十足刁钻的地主相,双眼灼灼放光,弓起背,摆出进攻的姿势,喵呜一声,扑到阿毛身上,在他脸上左右开弓抓了两把,留下对称的几道血痕。她皱着眉头,责备道,“咪咪,真不乖,什么脏东西都碰。”
她抬起头看向阿毛,毫无仪态地叠手捂住嘴,“你的脸?”她是眼看着他的脸被抓破的,皮肤都向外翻了,医治不得当可能会破相。她眨个眼工夫伤口不见了,阿毛还是光洁的一张小白脸。她紧紧把猫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
他受伤了,不见她关心一句,伤口痊愈反而吓到她了。她怕他报复爱咪赶紧护在怀里,他连只猫都赶不上。
可爱心酸地想到,他是为了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快告诉她啊。
阿毛一句话没再说,他的脸经受两重打击,负负得正,完全不觉得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一头倒在床上闷在棉被里,不言不语。
可爱急的,不知道怎么把心声传给他,阿毛,你不要这样你不要为那种人难过,很快你会遇到沈振中,小祥,还有我,我们大家都对你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