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筝“出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苏慕的家。
苏慕的家脏乱不堪,守在门口的人看着沈筝,犹豫着要不要让主人进去。这些天,他躲在附近悄悄监视着里面的人,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沈筝已不是从前连他腰都不及的小孩子,如今立于他面前,已到了让他不得不仰视的高度。少年二十出头,似画中仙人,俊秀得很。目光掠过他时,他都会下意识的站直一些。他甚至想起了沈筝小时候拉着他的衣角喊叔叔的样子,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像个可爱的女孩子。
沈筝扬起唇角,道:“何叔,您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守卫皱了皱眉,不行,怎么能让主人一个人去见苏慕,那就是个疯子。沈筝见他坚持,便也没说什么,由着他跟在身后。
本来只是觉得蹊跷,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回去,随便找个借口“不想出国了”就好了,他对苏扬从前的家莫名的在意,结果弄清楚了,却回不去了。
因为在意,回不去了。离得愈近,就愈是失落。
因为在意,瞒了苏扬许多年。
后来的后来,沈筝也写了日记。他说过“我只是想替她分担一些,她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就像一个找不到光环的天使,一身的光芒蒙上了灰尘,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使的信徒,愿意为她寻找光环,即使穷尽一生,我也不愿见她羽翼颤动,眼神灰暗的样子。若她变成了那个样子,那天使便与普通的我无异了”。
他说过“我只是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2
“瑾文。”苏慕倚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似精神错乱的女人,“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呢?”
徐瑾文背对着他翻找着什么,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真不愧是个好母亲,为了保护苏扬装疯卖傻,整日打骂她是想提醒她,赶她走吧,如你所愿,我赶她走了,但你以为,我会放过她吗?还是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你逃不掉的,因为你欠阿若的,还没有还。”
徐瑾文冷冷道:“我与她不同,她尚会些本事防身,我无力自保,又如何能顾的上她,难道要我陪一个野种去送死?”
徐瑾文不只在口中塞了一粒什么东西,转身注视着倚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已无从前的风华,时光流转,于他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眼眸总似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沉淀着化不散的阴郁。她叹了口气,真是没出息啊,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苏扬已二十出头了,自己的心仍稳稳地落在了他那儿,即使他自始至终都不想要。
“徐家长女徐瑾文是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可她各方面皆为人上,她也有尊严,她不比徐若差。”徐瑾文倒在了沙发上,扬着唇。她曾一度想要深究为什么苏慕会和徐若扯上关系,也终是没能说出口,大概即使问了也只是会得到一句她怎样怎样比你好吧。她可没兴趣听这种答案,在见到徐若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现在想来怕是虚荣心在作祟吧。
已没了呼吸。可她的姿势很是随意,就好像下一秒便可以听见女人熟睡中均匀的呼吸声。
沈筝和守卫站在窗边,愣住了。
苏慕行至女人面前,手指绕着她的发丝,将她拖起,又松开手,与地面的撞击声令窗外的两人不禁皱了皱眉。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刀,指向女人,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继而灰暗的眼眸中划过了一道微小的亮光。阿若,不可以就这么放过她。他笑了笑。
下一秒,手中的刀被人夺走。在腹部中了一击后还未起身便被绑了个严实。
抬眼,大约有十几人,喘着粗气,大约是刚刚赶到的。
少年把手中的刀扔向一边,弯腰直视着他道:“力气很大嘛,大叔。”
“我是沈筝。”少年直起腰,整了整衣领,眼眸在阳光下更添了几分傲气,多少有些不可一世的味道。
守卫眼底染了几分笑意,本以为会是个莽撞的少年,直接冲进去,看来是他想错了,第一时间联系上了众多守卫,继而让他去搜查屋子中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自己拿准时机,夺了刀,绑了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了啊,如此谨慎,看来也不必担心他以后会吃亏了,不过一个人冲过去还是不太安全,下次可不能被少爷骗去搜查东西了。
守卫凝视着地上搜查出来的几十把枪支,无一例外地没有任何子弹,皱了皱眉。
沈筝转头,望向窗口。
一只蝴蝶安静的停在上面。他的唇角上扬了几分。
3
沈筝合上书,揉了揉眉心,问道:“查清楚了吗?”
“嗯,我母亲曾在徐家做了十几年下人,所以查得比较轻松。”怕主人多疑,女孩便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大约二十出头,一身极薄的黑衣,勾勒着轮廓分明的身体,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眼眸如黑夜般沉静。
她轻轻开口。
“徐家是书香门第,徐瑾文自小便获得了良好的教育,她与苏慕自记事起便相识了,很早便对其心生爱慕之意,那时苏慕亦是如此,故而两人亲密无间。而后徐若作为私生女被送到徐家,心地极好。不知什么原因,使得苏慕与其交往,徐瑾文虽厌恶却也没做什么,徐若真心相待,她便把她当成了亲妹妹,也就释然了。”
“再之后有人听说徐家有幅极为名贵的画,就绑了徐若,打算以此要挟,徐瑾文亲眼看着徐若被绑走,当她去告诉父母时,在另一个地方,徐若逃了,逃到马路时,被一辆白色的车撞死了。”
“苏慕觉得被绑走的就应该是徐瑾文,故而一直无法释怀,而因徐若曾说如果她不在了就让他和姐姐在一起,才娶了她。这些年,那个司机,绑架徐若的那些人都被苏慕暗中清理掉了。”
“苏慕以为苏扬是他的孩子,大概无法原谅吧,不过无法原谅的是谁无从得知,毕竟疯子的想法几乎没人能懂。”
“再之后,你都看到了。他逼疯了徐瑾文,甚至在她死后也不愿放过她。那他自然也不愿放过苏扬小姐。”
沈筝沉默了好一会儿,摆摆手让女孩下去忙自己的工作。而后唤了一声,问道:“你母亲说的?”女孩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些是我在警局启用沈家的身份查到的。”
“我母亲自离开徐家后便精神错乱了,若不是有主人护着,恐怕早被清理掉了。”“被谁清理掉?苏慕吗?”沈筝问道。
“还不清楚。”女孩低着头,咬了咬唇道。“下去吧。”闻言女孩转身离去,关门时耳中落入一句话,点了点头,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主人刚才说最近小心点,看来是打算继续查了。女孩注视着窗外,云朵时聚时散,阳光使树叶带上了暖意。
沈筝轻捻着一张纸,想着自己“出趟国”,竟得了这么多消息,不觉心下微涩。
他忆起了苏扬倚着树眼神空洞的样子。
他忆起了苏扬在她怀中大哭的样子。他忆起了少女与神明的那副画面。
他同苏扬一起读书,从她八岁到二十岁。他和苏扬一起在花园里摘花,一起捉蝴蝶。他和苏扬一起去买书,她还说,她很喜欢这家书店的名字。他生病时,苏扬坐在他的椅子上,一夜未合眼,也不吃东西。
苏扬说,喜欢看沈筝笑的样子。
沈筝说,喜欢看苏扬笑的样子。
苏扬是天使,是这个世界送给他的,逐渐地,也成了他的世界。
他趴在桌子上,思绪有些混乱。毕竟拥有着越是美好的世界就越是担心,或者说畏惧,自己的世界可能会被破坏,即使是“可能”也是不允许的。
就算只是“可能”,也会害怕。头好痛。他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