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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演武(二)

古刀录 不炒股不写书 5186 2024-11-12 06:59

  话分两头,正当徐定光像只没头苍蝇、满场乱跑地寻找这里的徐家主事时,正好撞见了他的大伯徐介盛。徐介盛如今披挂着锃亮的鱼鳞战甲,领了一群武装齐整的军士恰巧路过这里,瞧见侄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便心生奇怪,把他叫过来问询事由。

  待徐定光苦着脸一说,徐介盛不禁地也着急起来,当即骂道:“你这混小子,早干嘛去了!这一轮都没剩几个人了!”骂归骂,这要紧的关头,徐介盛也不敢多耽搁时间,赶紧让亲兵引着侄儿去了。

  这边慌张地安排好,徐介盛还没定下神,又见族兄忠武侯徐介威苦着眉头从看厅里小跑了下来。徐介盛虽不明缘由,但瞧见族兄的神色,定是遇上一些难以处理的事务,便挥退了左右,迎了上去。

  徐侯也瞧见了他,知道自己方才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被兄弟撞见,不免尴尬地苦笑,边用绢布擦着额头的汗,边唉声叹气地愁眉不展。

  徐介盛往左右觑看了几眼,估计周围的人都听不见这里的谈话时,方才问道:“还是因为那事?”

  徐侯随即点头,叹了口气,又摇头道:“也不是。这次演武放在咱们这,为兄就觉得奇怪,这下听宫里来的那位一说,就全明白了。这演武未必是假,但内廷真正关心的还是那件不存在的天上异宝。”

  “真没什么宝贝,总不能让我们胡乱拿个石头来应付吧?”

  “早那么做就好了!现在北海王也来凑这个热闹了,这件事情就更难办了!也怪我糊涂,当时就不该说‘并无天物’。这当口,内廷还指望天降祥瑞,任你说什么实话,漫说天底下的人信不信,这内廷头一个就不信。你没见到国师都来了么,好啊,这是打算给咱们华阳看看风水啊!现在都在传本侯私吞了上天赐下的宝贝,还有人说我想借此谋反,简直是笑话!”徐侯爷越说音调越高,最后竟然叫出声来,好在周围的军士早已散开了,也不怕有人听见。

  “要不,我找人弄块石头,就说是被附近的百姓藏起来,再杀几个死囚顶罪?”徐介盛思索道。

  “现在这么做也是欲盖弥彰,更难说清。方才北海王也替咱们华阳解释了几句,说这天外流星未必会真有什么东西降下,在典籍里也有过这样的记载。眼下宫内的那位王公公被他顶了回去,其他人看样子都相信了几分。”

  “北海王好心啊,真比内廷那位贤明多了。”

  “七弟,你太天真了!在场的依我看啊,就是他最不相信咱们了!这内廷真的不相信吗?他们是怕天下人不信,怕天下的百姓不知道他们皇室有上天护佑啊!至于那位北海王,他帮咱们的目的可不单纯,哼哼……”徐侯爷顿住了口,递过你知我也知的眼神,也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说,继续说道:“这次来的王中使可是宫内的大貂档,素来深得皇上的信任。他此番出宫恐怕也是皇上的意思。倒是北海王,这回没打招呼就来,而本朝的历代藩王依律都不得无故外出,我倒要看看朝廷这次还有什么说道。”

  “小弟还听人说过,这次演武结束怕是要抽调不少人来扩充禁军。北海王想必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倒也有这种可能。上回朝议扩军,就是被那几位王爷给搅黄的。如今内廷倒是惦记我们的家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事我不好第一个出头,北海王来了正好,总归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这几天你把这里看紧了,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否则你我都担待不起。那个麻山王家不就是因为一些乌七八糟的狗屁事,结果被内廷抓住把柄,安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现在好了,抄家灭族。你我前车之鉴啊!”

  ……

  看厅内寂静无声,早没有先前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气氛,仿佛是一群冬日里蛰伏起来的鸟虫静悄悄地,众人都安静地窝在各自的位子低头吃茶,像是庙里的木头雕像。

  那位北海王悠然地端起茶盏,左顾右盼,见周围都是噤若寒蝉,顿时哑然失笑,向身旁的那位白净无须的汉子打趣道:“瞧瞧,王公公,您刚才那几句话把大伙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王中官眉头一挑,嘻笑道:“王爷这是抬举老奴了。老奴只是奉天子之命,他们就算敬畏也是敬畏天子,可不是杂家吓坏了他们!”

  “孤那皇侄自小在宫中长大,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你们这些侍从官也不劝谏几句,任由他乱折腾。上次一时兴起地,要说什么增加宫内的禁军人手,这不是虚费内帑嘛!皇兄辛苦一辈子攒的家底容易吗?这次更是乱来!又要从各地的军将头上挑拣人手,那些精兵强将都去当护院了,还怎么打仗啊,大伙说是不?”北海王三言两句地就把底下的心思挑明了。

  厅内登时又热闹了。既然北海王挑头说了,那军将们再没有畏惧的心态,七嘴八舌地纷说起自家的难处,总之,就是想让内廷打消这个念头。

  王中官心头的怒火直起,对那位北海王更加憎恨,心道:“你也是皇族中人,不想着法子去削弱将权,反而在这推波助澜!这天下大乱,方称你的心意。”他瞧见这众人群情激奋的场面,揉着额头颓然地靠在椅边。

  当年国朝生变,为了维护皇位不被野心家篡夺,只好分权给部分忠心的将官和宗室,现如今这些世袭的将门华贵早已尾大不掉,当年的皇位拱卫者也变成了怀有异心的家伙,稍有半分利益的损害,就敢和朝廷叫苦。若不是朝廷还算势大,还能把住这些军头的钱粮,只怕现在已经落到前朝那样的下场了。

  北海王见王中官面沉似水、紧咬着唇齿、显然是刻意地压抑自身的愤怒,他暗自一笑,又瞥见忠武侯徐介威从外面进来,忙叫道:“哎呀,要说今天最让本王心疼的人,非徐侯爷莫属。这一上午孤瞧你忙里忙外的,连好好吃茶的工夫都没有。啧啧,别忙乎了,陪孤来闲话几句,这些个琐碎小事让下人们弄去。各位将军都在和王中使商讨国事,你们华阳军就没些说道吗?”

  徐介威没进门就听见各地镇守不顾身份地像个市井贩子般地在喧嚷,他心知准是闹开了。这一进门,见王中官脸色不豫,北海王眉飞色舞地在那偷笑,他当即头皮一麻,长叹了口气,但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笑呵呵地说道:“哪里会有什么说头。能为皇上效力是再荣幸不过的事。莫说这群儿郎,就连末将也愿意披挂上战甲到宫门外宿卫。只不过我华阳是个小州,军势本弱,底下的那群兵士更是拿不出手,到了都城怕是连京兆府的差役都不如。”

  王中官道:“徐侯爷说笑了,不至于此。”这徐老头说话古怪,给他整的是一愣一愣的。

  “中使不知,我们几家南方军州从开国起一向是领着监查南国的差事。这南国眼瞧着日益势大,又对本朝的疆土垂涎已久,单靠我们几家的军力防备,本来就很吃力。这能干的精良的要是抽调走了,一旦南方生变,如何抵挡?到那时我等又有何脸面去见先皇,又如何对得起南面的百姓黎民?还请公公体谅我等的苦衷。”

  王中官听徐侯再三的言语净是推脱之意,顿时不悦,有心想叱责他几句,但见厅内各军的来人神色激愤,心知此事急不得,只得转口说道:“徐侯爷公忠体国的心,杂家也很钦佩。这原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乱嚼舌根的人故意散布出来,惑乱人心,该杀!”王中官顿了顿嗓子,朝北海王笑了,继续说道:“还请诸位放心,皇上会考虑各位将主的意见,总不会让各位忠臣良将无故地寒了心。”

  徐侯爷知道这不过是王中官安抚众人的敷衍之词。方才在北海王一番的挤兑下,自家这个东道主若不表态,势必会得罪一批将主镇守。眼下王中官不纠结此事更好,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后面也该看其他人的手段了。

  徐侯爷瞥了眼北海王,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他也跟着连笑了几声,道:“今日是咱们武人的盛事,就不谈公事了吧?底下的小子们这几场演武也没什么意思,我瞧诸位大英雄都看得不耐烦了。这样吧,剩下的少年演武都挪到正赛的后面吧!咱们直接看诸军的豪杰壮士,难得北海王殿下和王公公亲临会场,不显露几手真功夫怎么能成?”

  王中官挤出点笑容,道:“好歹让孩子们把这轮比完,也是皇上给你们这些忠良将士的恩典。”

  徐侯爷又是一顿感恩戴德,心中却是松了口气,这关总算是过了。接下来,这几日的演武只要平安地弄完,再把这两尊大佛礼送出华阳境,自己也就功德圆满了。

  场内的监场主事正高声地念着本轮最后的出场名单:“第一轮第六场乾组选手……坤组选手……兑组选手华阳徐家对云州马家……”

  “噗哧,哈哈……”北海王一口将茶水呛了出来,他大笑着直叫有趣,又见众人神色不解,便笑嘻嘻地把目光往左右看了一圈,对一名绯袍男子问道:“你们云州马家这次是专门来为演武来的,还是和徐侯议亲来的?”

  北海王的问话让在场的众人满头疑惑,王中官更是神色诧异地打量着那位绯袍男子,见对方细髯口,膀圆腰宽,好个仪表不凡的北方汉子。

  那绯袍男子站起身来,先拜见了北海王和王公公,又朝众人拱手见了礼,方才慢说道:“家兄早年与徐侯爷当值宫班时曾定下一门儿女亲事,当时也得到先皇的恩准。如今我家这位侄女已然及笄,所以这次奉家兄之命,一来自是借着这武会与诸位军门加深下往来,其次就是和徐侯爷商谈这件事。没想到这等小事惊动了殿下,实在让诸位见笑了。”

  徐侯接道:“我本打算待武会事了,就禀明皇上。如今未得皇恩示下,自不敢大张旗鼓。”

  王公公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两家军头的联姻,内里不知道有什么肮脏的交易,虽然心中不喜,但也想趁机缓和与众将之间的关系,便笑道:“徐侯爷还是早些上奏才是,杂家还想借着这趟公差,讨杯喜酒来吃呢!”

  在场的众人跟着连声道喜,如今看着比武台的情形,也忍不住地大笑。

  有一人贸然发问道:“不知道此子名唤什么?”众人循声一看,原来是天龙寺的妙觉大师,想是这出家人不精世故,误把这孩子当成云州的女婿,也跟来凑趣奉承,太没有眼力了。这和尚看起来像个道行湛深的高僧,没想到居然也是个蝇营狗苟之辈,真是人不可貌相。

  徐侯爷知道妙觉和尚不是那种钻营取巧的肤浅之人,对方这么一问必定是有用意,他解释道:“这是我族弟之子定光。他父亲也是条铮铮铁骨的汉子,想当年……”紧跟着把徐定光的父亲在南国战死的事情细说了一番。

  这厅堂坐的大半都有过在战场厮杀的经历,如今听徐侯爷一说,当即感同身受,不免地瞧台上的孩子也顺眼了很多,感慨道忠良有后以慰天灵,又夸赞道瞧这身形体貌想必是虎父无犬子、将来又是徐家一虎将。就连不理世间事的佛门和尚妙觉也敬佩地合掌念道:“善哉善哉。”

  ……

  台下的两个红衣少年凑着头嘀咕了半天。

  就在徐定光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其中个子稍高点的红衣少年这才神色得意地爬上台来,笑盈盈地清了清嗓子,对着他抱拳道:“嗯,这位兄弟,云州马禄有礼了。”故作了一付豪迈的样子,但嗓子里的清脆声音却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

  徐定光脸色一红,对本场的监官质问道:“这比武,女人也能参加?”

  年轻的监官闻言一愣,抬眼看了那位红衣少年,也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面色犹疑地拿不定主意,支支吾吾地背了半天的规则,也没说出个清楚的处理结果。

  马姓少女没好气地叫道:“到底比不比!这武场的规矩也没说不准啊。”

  她的身后,传来一句脆生生的抱怨:“姐,那也没说可以啊。”马姓少女把圆目回瞪,弟弟吓得瞬间收了声。

  徐定光恼道:“大爷我不和女人打架,拳脚软绵绵的,没啥意思。”

  马姓少女气道:“嫌没意思呀,那你直接跳下去不就行了么!”

  谁料话音刚落,徐定光就腾地跳下台去了,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那马姓少女木呆呆得还没能反应过来。场上那位年轻的监官眼神一亮,立马裁定出结果,高声喊道:“云州马家胜。”

  那位马姓少女刷地脸色通红,气得在台上直跺脚。台下的弟弟瞠目结舌地盯着徐定光的背影,不住地鼓掌,也不知道是为姐姐的晋级获胜而欢呼,还是为了那位大侠的勇气而钦佩。

  ……

  徐侯爷火冒三丈,刚刚在众人面前吹嘘了老徐家的战功,这得意劲还没过,结果瞧见徐定光一招没出就离场认输了,臊得他老脸都红了。

  待到场上的消息传来,马家的来人倒是猝不及防,没口子地向徐侯道歉:“此是某家的小女,平日疏于管教太过顽劣,不想惹出这等祸事,实在是罪过之极。还请王爷、公公、徐侯爷责罚。”

  北海王大笑道:“这种儿女游戏,哪里说的上是罪过。不过确实挺有意思。哈哈。”众人也皆附和地笑语连连。那妙觉和尚也放下了禅念,瞧见台下的徐定光大摇大摆的背影,面上的笑意融融。

  徐介威咧嘴笑道:“小儿女们性情灿漫,马贤弟也无须挂怀。”又见这一轮闹哄哄地即将结束,忙抚着额头,让人准备正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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