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呤……叮呤呤……叮呤呤……”
古向明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叫醒。
他朦胧中接通,听筒果然传来苏青羽的声音:
“古向明,睡得怎么样?脚伤现在恢复得还好吧?今天是做检查的日子,护士找你了吗?什么时间去?我……”
一连串的问题,让古向明不知从何作答,苏青羽也并没有留给他回答的时间。
他只好强行打断:
“你别着急,一桩一桩事问。”
“啊……我着什么急,我在去工厂的路上呢!你什么时间去做检查?”
“没这么早,预约的十到十一点。等会护士会提前来通知的。”
“好。我和吕未然说过了,让她早点到医院,等会陪你去检查。她住得挺近,应该很快就到了。”
两人电话间,古向明听见一阵敲门声。
抬头一看,门口一个浓眉大眼浓妆艳抹的女人,前天有见过,便知是吕未然。
于是一边朝她挥手,一边对着手机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忙工作吧,晚上聊。我先招呼下吕未然小姐姐。”
苏青羽听说吕未然已到,便放心了,挂断电话,专心准备等会到工厂考察的事宜。
古向明则赶紧坐起来,指着靠墙的椅子,说:
“未然姐姐,早啊。你先坐会吧。我刚醒来,先去洗漱一下。等会聊。”说着,起身下床。
吕未然见他脚上缠着纱布,没坐,径直到床边,把包包放床上,说:
“你手脚有伤,走路不便,我扶你去。”
古向明听到声音,下意识朝吕未然看了一下,又迅速调整回来,当什么也没发生,穿好拖鞋,拿上洗具,向洗手间去。
虽然古向明动作幅度不大,也很自然,但吕未然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便不再继续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略带尴尬地缓缓移动到洗手间。
吕未然扶古向明在洗漱台前站稳,然后出来站在门口,双手交叉,身体侧靠在墙上,倾头注意着古向明,以防他滑倒或需要帮助。
古向明左手也有伤口,刷牙不受影响,洗脸拧毛巾就不太方便,只能用右手抓拧几下,也拧不太干。
吕未然见状,走过去一把拿过毛巾,在水龙头上重新淋湿搓洗一遍,双手拧干,打散理齐,递给古向明。
古向明颇感意外,但看看自己伤口还有些红肿的左手,也就坦然接受。
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毛巾,猛地在脸上来回擦几下,古向明就算把脸洗完,又把毛巾递回给吕未然。
吕未然一边伸手接,一边略嫌弃地说:
“这算洗什么脸?一点都没洗干净。别动,我帮你再擦一擦。”
说完,把毛巾直往古向明脸上盖过去。
古向明下意识头往后躲了一下,是事发突然的应激反应,也是对陌生人给自己洗脸的不适应。
这一下让吕未然变得严肃,用命令的语气:
“躲什么?眼屎都没擦干净呢。可以糙,但不能脏。脸伸过来。”
如此,古向明才变得乖巧,配合着把脸重洗一遍,本就不长也不乱的头发也被整理了。
洗漱好,古向明躺回病床,吕未然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两人离得远远的,各自安静地坐着。
这时吕未然手机响起,接起电话,说着话走出病房去,越走越远。
古向明听到她说到老公、孩子、签字等词,但因为她走开了,具体不知道聊的什么,猜可能是她老公去学校参加孩子家长会了。
吕未然离开的时间挺久,也不知去哪儿了,打个电话还刻意避开,让古向明不是很理解。
等她再回来,电话已经打完,手里还提着早餐,笑着说:
“一起吃点吧,我也还没吃。刚好在走廊上看到工作人员推着早餐车经过,顺手买了点。包子、豆浆,将就吃。”
完全不提电话的事,仿佛她刚才出去就是为了买早餐的。
正吃着,护士走进来提醒,可以准备去排队做活体取样了,人多,排队还需要一点时间。
古向明赶紧把吃到一半的包子往嘴里塞,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一只蹲在荷叶上呼吸的青蛙。
由于吃得太着急,差点噎住,想用豆浆顺一顺,又被呛到,包子碎随着咳嗽喷出来,险些喷到吕未然身上,好在古向明及时转头,喷到被单上了。
来不及清理,吕未然拿上古向明的病例和资料,推着他先去排队。
等候区人挺多,但因为是预约制,每个时间段的人数控制得当,所以没一会就顺利排到。
古向明的肿瘤靠近体表,取样时间比较快,半小时左右便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检测结果,需要三到五天。
如果是良性,就问题不大;如果是恶性,得尽快手术治疗。
对于结果,古向明无比希望是良性,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不想因为查出恶性肿瘤动大手术,不得不联系家里。
取样完,回到病房,古向明神情有些凝重,自己把被单清理干净,躺下不多说话。
护士过来给他挂上点滴,防止微创伤口感染,他也只是简单对答,然后继续安静躺着。
吕未然见状,有点摸不着头脑,悉心询问:
“你身体不舒服还是?需要叫医生来看一下吗?”
古向明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答道:
“哦……我没事。刚刚想别的事去了,不用担心我。”
“别想太多。你这肿瘤在体表,没有长在重要器官上,问题不大的,就算需要手术也应该很快能痊愈。”吕未然以为古向明是怕成这样,特意安慰。
“我倒没想肿瘤的事。生死有命,上天注定,想也没有用。在想别的事,不小心走了神。”
“一个人憋在那里瞎想什么呢?方便说出来吗?我帮你参谋参谋。”
“能感受到你的善意,但还是不了,家里的事,不适合拿出来谈论。”
“和父母闹矛盾了?”
“算是吧。家家一本难念的经,不提了。”
“那行。你刚取样的创口还好吗,疼不疼。”
“一点点,没关系,躺会就好了。”
“哦。前两天甄宝贝、莫纷雪过来,都给你讲她们的爱情故事啦?”吕未然想找点别的话题,分散古向明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痛感。
“她们和你说了?”
“我们是闺蜜啊,有群呀,群里什么都聊。”
“她们的故事都很精彩,很大胆,甚至有点……挑战世俗。”
“有点吗?她们都是有个性有主见的女人,世俗在她们眼里,并没有那么可怕。相比世俗,她们更在乎自己切实的幸福。她们是对的。”
“莫纷雪说,你和段言欢的故事比她的还有戏剧性。真的吗?”古向明的好奇心又按捺不住。
“她是这么说的?还说了什么?”吕未然反问。
“别的没了。我追问,她还卖关子,吊足了胃口,让我听你们自己说。所以,你方便分享吗?”
“你想听,我就能说。只是现在十一点多了,一下子也说不完,下午吧。”
“那我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可能会有点冒昧,但你别介意,毫无恶意,纯粹出于我该死的好奇。”
“为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男人?”
古向明一愣,满脸吃惊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早上我刚来时,一开口就注意到了你的微反应。并且,这个问题吧,很多人都和你有过同样的好奇。”
“那他们都得到答案了吗?”
“答案也不是什么秘密,认识我的人大部分都是知道的。事情虽然复杂,但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我曾经也是个……男人。”
“啊……?”古向明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惊掉下巴,除开下意识的一个啊字,已经到了失语的地步。
吕未然自己却云淡风轻得很,他从古向明表情上和眼神里,读到两个词:震惊和质疑。
震惊,肯定是这种事太过不可思议,虽然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却很少有人在现实生活中真实遇到过,更别说近距离接触。
质疑,则大概是震惊之后仍然无法接受事实,转而开始猜测对方是不是在说谎或开玩笑。
整体而言,这种表情的内心台词大致如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样的状况,吕未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她对古向明的反应并不意外,为让他更容易接受,只好进一步解释:
“曾经我生理上是个百分百的男人,心理上却是个纯粹的女人,所以我做手术,变成了生理上的女人。就这么简单,用不着惊讶。”
“可是……可是……我……”古向明还是磕磕巴巴。
“可是啥?果然是好奇害死猫。又想知道,又接受不了,你这出给我整不会了。”
“不是接受不了,只是弯突然转得太大,差点把魂给甩出去了。昨天和莫纷雪打趣说,你们闺蜜团五小天鹅闺蜜团没有一个凡人。今天彻底坐实了。”
吕未然没回应古向明的话,看了下时间,说:
“行了,你自己休息会儿,慢慢消化消化吧。我有事出去一趟,大概两小时后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是前面接的那个电话里说的事吗?”
“不关你的事。少一点好奇心,能活得久一点。好好休息,回见。”说完,吕未然径直走了。
古向明目送她出去,忽然看到点滴瓶空了,赶紧呼护士换药,然后陷入了对吕未然变性经历和爱情故事的无限脑补中,急不可待地盼着下午她回来分享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