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怕血?
酒店报了警。
深夜两点,一群人围在9020号房门口。
夏桑已经被扶到斜对门的9022号房,傅峥嵘拿了一条柔软的毯子给她,夏桑裹着毯子,整个人像只可怜的幼猫,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警察例行询问了一番,也看过走廊的监控。
对方很谨慎,深夜了还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看身形是个瘦小矮个子的男人,跟酒店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不符。
酒店经理好声好气的道歉,提出帮她调换房间,结果一问,整个八楼九楼十楼的房间都被订满了。
而且出了这种事,夏桑一个人还怎么睡得着。
夜太深,酒店经理没认出傅峥嵘,只知道事发后他就和夏桑在一起,于是问:“您是夏小姐的经纪人吗?方便的话,可以让她在您房里休息一晚,当然,你们的房费,我们酒店全免了。”
正合傅峥嵘的意。
他大度的点头送客,等门外终于安静了,带上房门回身。
“你怕血?”傅峥嵘望了望窗外的一弯新月,在她沙发面前蹲下。
*
“你怕血?”
五年前,警察叔叔在一处肮脏隐蔽的巷子里,找到蜷着腿,把脸埋在膝盖里不敢抬头的夏桑时,这么轻轻的问过她。
她以前只听过高利贷,利滚利,很可怕。
但放债的都是些什么人,有多么穷凶极恶,她根本想不到。
这些离夏家大小姐都太遥远了。
就在她弃车逃跑的前一秒,都没有想象过。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下了课,开着拉风的红色跑车,回到家。
刚刹车,就看见门口的树荫下,站起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器具。
夏桑下意识的锁了车。
她这才发现别墅的外墙上都被红色喷漆写满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张络腮胡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像极了地煞罗刹的雕像。
有人砸她的车窗,让她下车。
夏桑捂着头,在车座上缩成一团,抖着手好不容易摸到手机报警。
那些人隔着车窗好像看出她报警的意图,抬起手里的刀具,砸的更加用力。
车身一下下的震颤着,她知道撑不了多久了,更担心别墅里有没有人,爸爸怎么样,会不会被他们挟持。
当车前窗出现螺纹状的裂隙时,夏桑慌了,急忙扭动车钥匙。
那些人砸的太卖力,根本没注意车子点火发动,或者压根不相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敢撞人。
可是夏桑疯了呀,她已经被吓疯了,闭着眼,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她都不记得自己走的哪条路,把车开到了哪里,只是凭着肢体的记忆,本能的把车开出了别墅,最后车子撞到一处垃圾堆里熄火,她颤抖着松开方向盘,下车。
这才发现车前灯上沾着一泓暗红色黏稠的鲜血。
她浑浑噩噩,身上的冷汗像冲了淋浴一样,潮透了往下滴。
一弯腰,就吐了出来。
那一天,是她人生中至暗的一天。
她以为自己杀了人,弃了车逃跑,路上见着人就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只敢躲着人捡偏僻的小路走,实在走不动了,就躲进了一处垃圾桶围成的小小空间里。
周围都是酸腐刺鼻的味道,偶尔有流浪狗从面前走过,她把脸深深的埋进膝盖里,分辨不出时间,也感觉不到饥饿。
胃里时不时的有胃酸翻涌,没有人知道,这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在那十几个小时里,经历了多少惊恐……
她以为自己完了,变成了杀人逃犯,下辈子只能在这种阴暗的地方躲躲藏藏。
她是不是应该去自首?可她坐牢了爸爸怎么办?同学会怎么看她?
要不然……还是死吧?
这个字眼冒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顺风顺水二十年的夏大小姐,没想到有一天,不得不在“自首”和“自杀”之间做选择。
警察叔叔拨开垃圾桶找到她的时候,夏桑像一只惊弓之鸟,满脸的惊恐和绝望,仰着头望着那一身制服。
没有责备,没有暴力。
那位警察叔叔和夏振国差不多大的年纪,第一句问的是:“你怕血?”
在那一刻,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什么自首,自杀,她都不想选,她扑进那一身制服里,哭着大声喊:“爸——我好怕——”
于是她被带回了警局。
警察叔叔让她洗把脸,告诉她没事的,对方伤的不重,她是正当防卫,而且那些人放高利贷本来就是违法,不敢声张的。
蒋令柏来保释的她,赔了点医药费,连七天拘留都免了。
……
夏桑猛的从回忆里惊醒。
看着灯影下静坐的男人。
傅峥嵘起来时穿的是一件深紫色睡袍,丝质的睡袍在他胸前勾出V字,肌肉线条在这个V字中逐渐收窄,隐入松松系着的腰带里。
她看着这张脸,失焦的眼神逐渐恢复明亮,伸出手指,小声的喊:“哥……”
傅峥嵘怔了下,马上接住她的手指。
指端的触感将体温传递过来,夏桑闭上了眼,一颗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有人摁响门铃。
夏桑蓦的睁开眼,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
眼底已是一片冷漠清明。
傅峥嵘似不习惯,手还那么僵在半空。
半晌,他尴尬的咳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是酒店的服务员推着餐车前来送餐。
精致的骨瓷碟里是各类餐点,冰桶里还镇着一瓶红葡萄酒。
“你点的?”夏桑坐直了身。
“折腾了一整晚,饿了吧?”傅峥嵘随手从餐车上端来一碟红枣糕,放在她面前,“我陪你吃点儿东西。”
夏桑皱着眉:“我没胃口。”
女演员深夜不可能吃这些含糖分的淀粉类食品,而且她的确没什么胃口。
但是傅峥嵘不会懂。
他单方面的以为在对她好,却没有真正的尊重了解过她的职业。
“那来一杯?你一直睡不着,明天录节目精神会很差,喝点酒好入睡。”傅峥嵘用高脚杯浅浅的倒了些红酒,递给她。
夏桑愣了三秒,接过来,仰脖,一口气灌入喉咙。
傅峥嵘心情很好的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与她的牛饮不同,酒杯在他手中轻摇慢晃,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滚了一圈,才滑入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