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陈心宇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柔软的薄被盖在身上。他坐起翻身下床,只觉得全身钻心的疼,这才看见胳膊、腿、身上扎了许多绷带,当时的事情便慢慢地想了起来,知道自己受伤了。“怪事!”那一幕他实在惊奇得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救了我?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淡淡的色调使其在富丽堂皇中显得清雅、精致。阳光穿过落地长窗,在浅色的墙壁上反射着橘红色的光波。大厅里空荡荡的再无第二人,陈心宇四下看了看,大厅的门半开着,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
碧草如茵,繁花似锦,闲亭小阁,曲廊幽径,清泉怪石,小桥流水,炫目耀眼,恍然仙境。乳白色的三层小楼掩映在青翠欲滴的浓枝密叶中,阳光在整齐的灌木行间,黛青色的石铺小路上,洒下无数亮斑,跳动闪烁着,草坪上的汉白玉雕像喷泉正在高高地吐扬着雪白晶莹的水花。树粗冠大,气根四垂的大榕树,宛如栖满一身白鸽子的珙桐树,身披绿色大衣、结满果荚的红豆树……多种多样的树木混杂着,环围在小楼的四周,一条清清的溪水穿行其间。林间鲜花丛丛,水面落英缤纷,红嘴的、黄嘴的相思鸟,不时地在林间草地上栖落,翠绿的羽毛,仿佛深潭的水色,红红的双眸流盼四顾,见人来了一点也不吃惊,仍是悠闲地散步。画眉儿,金丝雀……许许多多轻盈美丽,色彩斑斓的鸟儿则在枝头千转百啼,自由自在地歌唱着,清脆、婉转,合着林中清新、甜润的气息,使陈心宇心醉神迷,惊叹不已。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从没见过也从未听过,大山里竟有这么美的地方。难道这就是老僧人所说的地方吗?那么又是谁把自己救到这儿来的呢?
一下子又想起了天骄,她要是见到这该多高兴呀!可她现在在哪儿呢?她会不会碰上昨晚那些人呢?陈心宇登时心神不宁起来。对了,背包还放在山洞里,也许昨晚自己刚出去她就回来了,现在正着急等自己呢。想到这,陈心宇再无心看这如画风景,也顾不上身上伤疼,飞跑回小楼。
大厅里还是空空无人。
这人哪里去了?人家救了自己,陈心宇不便不辞而别,但是总不见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厅里没有纸,也找不见笔,其它房间又不方便进去。陈心宇心急如火,摸了摸口袋,把那两枚光绪铜钱掏了出来。光绪铜钱中间无孔,又较五分硬币大,陈心宇珍惜得很,平时很少用它们玩。他小心地把铜钱放在床栏头,作个信物,日后再道谢。
陈心宇把床收拾好,又等了一会,还不见有人回来,便不再等,带上门就离开了。
凭着头上太阳辨认方向,陈心宇在山林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搜寻,从中午直到日落,连自己也有些糊涂了,才终于找见了那个山洞。没有天骄,只是背包好端端的还在原处。困乏和伤疼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筋疲力尽,坐倒在地,稍歇了一会,又强站起身,走出洞,想趁天还未黑到附近再找找是否有天骄留下的痕迹。
转了半天,一无所获。天色暗了下来,陈心宇只好往回走,快到山洞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大声说话,他忙停住细看,前面十余米远,走着两个人。
只听一个说:“妈的,像这样老是白费劲,老子都没信心了。”另一个说:“远着哩。你以为陈友谅的宝贝是那么好找的吗?不过头儿也是的,这范围太大了,让咱们瞎转,顶个屁!”陈心宇心头“嗵”地一跳,便悄悄地跟在后面。那两个人一路说话,只顾前走,天色又暗,根本不知身后有人。
“这又黑又滑,真他妈的难走。老子走不动啦……”前一个又开始嘟嘟囔囔。“算了算了,谁叫才下过雨呢,咱哥俩偷个懒吧。过来过来。”另一个人说着,拉着那一个竟走进了放背包的山洞。
陈心宇又惊又急,但只好耐着性子等。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两人出来,陈心宇按捺不住,轻轻地窜到洞口,听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捡起一颗石子投了进去,隐身一旁,还是不见里面有甚动静。陈心宇心中奇怪,便贴着洞壁慢慢地往里走,进去一看,空荡荡的竟无一人,背包也不见了。“这就怪了!洞只有这么大,两个大活人能到哪儿去了呢?难道他们根本没进洞,是我看错了?”陈心宇大惑不解,“可这背包怎么也不见了呢?难道刚才把它另放了地方?”伤痛和困乏使他确实有点晕糊,便在洞里又找了起来,猛地脚踩上了一个硬物,却是他刚才扔的石子,身子一歪,洞壁上一块凸出的石笋正好顶在他背部的伤口上,疼得他咬着牙蹲下了身子。
背后“咯咯”轻响,陈心宇回头一看,洞壁竟裂了条整齐的缝隙。他心中大喜,用手使劲摇了摇那块石笋,缝隙渐渐扩大,现出一个洞口来。陈心宇不及多想,钻了进去,石门在身后慢慢地合拢了。洞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倚着墙壁摸索着向前小跑,急得直冒汗,心想:天骄的背包里也不知装了些啥东西,若真让这两个人拿走了,那可真麻烦了。在这种情况下,当面讨回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陈心宇一时也无良策,只盼能追上两人。
洞曲折迂回,所幸并无歧路,前面终于透出一丝微光来。陈心宇加快了脚步,同时也更加小心,黑暗中感到在向上走,上面隐约闪着星光,原来洞口在头顶。拨开浓密的树枝,陈心宇从洞口探出头,警觉地望望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在一棵粗壮浓密的大树上。不远处停着一辆微型运输车,驾驶室里有烟头的红光在闪。
陈心宇悄悄溜下树,伏着身轻跑到车旁。背包正好放在车厢里。他伸手正要慢慢取下来,只听驾驶室中有人说道:“你他妈的干什么事都不利索,拉个屎也得半个钟头。”对面黑暗里晃出个人来,一边系着裤子,慢悠悠地说:“急个鸟!回早了头儿还说咱哥俩不卖力。”陈心宇忙蹲下身子,藏到车下。那人在车厢里摸摸索索了一会,便进了驾驶室。陈心宇刚要出来,车突然间启动了。
陈心宇不及细想,伸手抓住底盘,双脚往前桥上一蹬,把身子硬硬地架起,汽车快速地开动了。
两个人在驾驶室里边说着话边吃东西。“嘿,这包里的东西还真不少,刚才顺手摸了一把,竟都是些好吃东西。这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人的?”“管他什么人的,吃了没毒就行了!”随后又是一阵大嚼,食物的香甜味便四下荡漾开来。
这味儿使陈心宇更加不舒服了。从昨天在法云寺吃了东西一直到现在,他肚子里空空的啥都未进,早就“咕咕”响了,只是急着寻找天骄,顾不得理会。这会儿闻到食物味,条件反射更是厉害,胃部的肌肉不住地抽搐,饥饿难忍,只好干咽唾沫,身上的伤口也疼痛更甚,手脚都有些发麻,脑子里一片晕糊。但车开得飞快,丝毫不敢有半点松劲。
迷迷糊糊中,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似乎是到了一个地方,有人和车内的两人说着话。陈心宇努力听了听,脑袋嗡嗡地根本听不清楚。那两人把车门一锁,就离开了。
陈心宇听得脚步渐渐远了,便把身子放了下来,轻轻地伸了伸麻木的四肢,稍稍休息了一下,从车下钻了出来,迅速看了看四周。这不知是什么地方,有假山、花池、穿廊、小亭,也有高低错综的建筑群,黑暗中影影绰绰。陈心宇估摸了一下退路,便伸手从车厢里把背包提了下来,刚转过身,迎面走来一人,好像是方才两人中的一个,看见陈心宇,不禁一愣。陈心宇不待他叫喊,飞起一脚踹在他下巴上,抱起背包撒腿就跑。那人从地上翻起,捂着嘴大叫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
陈心宇情急之下,也忘了刚才看好的路,黑暗中跑了半天,始终找不见能出去的门路。四下里人声喧嚷,手电光乱射开来。陈心宇闪身一座假山后,心想若是出去肯定和这些人什么也说不清,要是让那两人知道自己听得他们的谈话,那就更糟了。看了一下四周,假山石间有个小洞,大小可以容包,陈心宇便把背包塞进去,把洞口伪装好,做了个标记,然后捡块石头向左边远处的水池一扔,伏身向右就跑。面前的楼房有一扇窗户开着,陈心宇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都是高楼,无路可走。叫嚷声渐渐朝这儿逼近了,他不敢再迟疑,顺着下水管道,爬向那扇开着的窗。
一缕清香淡淡扑面而来,陈心宇顿时倍感舒爽,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拉上窗户,慢慢往里走。
里间透着柔和的光,陈心宇偷偷往里面看了看,竟没有一个人。橘红色的光线烘托出一种软绵绵的氛围,温柔、朦胧。陈心宇忍不住走了进去,里面陈设精美,雅致之极,气息清新,幽香凉润,仿佛是旭日初升的早晨,漫步在鲜花遍地的林间。
陈心宇一时之间,竟忘了置身何地。忽然浴室的门动了一下,一个一肩黑发的女孩子走了出来,看见陈心宇,大吃一惊。
陈心宇急忙嘘声喝止,正要解释,女孩脸色却缓和下来,满面飞红,说道:“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陈心宇忙说:“有人追我,我不是坏人!”外面语声噪杂,那些人已搜索至此处。陈心宇看看房间内根本无藏身之处,一扭身便要往外冲。女孩低声说道:“你要去哪儿?”
外面的人窃窃私语,似乎在争执。好半天,才有人轻轻叩门,语气温和地叫:“清儿,清儿!”女孩愣了一下,故意懒懒地应道:“王伯伯吗?我睡觉了!”外面的人笑着说:“伯伯打扰你了。刚才有个坏人逃窜到楼里了,你爸爸不在家,伯伯放心不下你,特来看看。”女孩说:“这儿没听见响动,没什么事的,您别操心了!”
外面的人群沉默下来,一会儿王伯伯又轻轻敲门,低声笑着说:“清儿,你开开门,让伯伯看看有没有窗户没关好。你小孩家心不周,出了麻烦可没法向你爸爸交待。伯伯帮你瞧瞧,也就放心了。”
看样子他们是非要进来不可。陈心宇看了一下清儿,清儿咬着小唇,扫了一下四周,低声说:“你过来!”把他引到床前,揭起上面薄垫,说:“快躺上去!”又大声说道:“王伯伯您等会儿,我就开门。”陈心宇迅速往上一躺,用力一压,柔软的海绵垫登时把他陷了下去。清儿把薄垫一铺,竟也凸起不甚明显。清儿把他的鞋藏到床底深处,又看一下再没什么不妥之处,便过去开了门,迅速跑回来上了床,拉起毛巾被往身上一盖,朝外面说道:“好了,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