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锦和在巴厘岛的初遇,喻安年更愿意说这是一场遭遇。
不是巧遇、也不是艳遇,而是遭遇。因为,安锦和,是突然间从黑暗里冲出来,摔倒在他的高速行驶的车灯之前,像随处飘荡的幽灵,更像职业碰瓷的诈骗犯。
他不喜欢巴厘岛,因为巴厘岛太过热情明媚。
从小在芬兰长大得喻安年,早已习惯了四季凉爽的气候,就连他的脾性,也一如赫尔辛基的冬季,冷淡得残酷。巴厘岛的潮湿炎热,让他感觉身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那种感觉让他总是无端烦躁。
这次的巴厘岛之行,他推不掉,所以不得不来。参加一场婚礼,顺便相亲。
当阳光透过教堂的四面落地玻璃墙落在新人脸上的时候,他却坐在教堂边的餐厅里,与来和自己相亲的女人找不到话题。好不容易等到婚礼结束,这次相亲也终于到了尾声,面前的相亲对象美丽优雅,而且似乎对喻安年非常满意,主动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又继续优雅的等着他邀请自己共进晚餐。
喻安年却十分不解风情,例行会晤一般冷淡地与人道了别。
车里的冷气开到最大,喻安年满心的烦躁还是无法驱散,他扯了扯领带,准备在无人的盘山公路上将车速提到两百码。
油门还没踩到底,车灯扫过的夜色里忽然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忙踩下刹车,影子应声而倒,他吓出一身冷汗,烦躁的心情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好在喻安年见惯了风浪,迅速平复好情绪,下车,准备看看被撞的人是死是活。
摔倒在车前的安锦和抬头看见眼前的男人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心里指天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摔在你车前想讹你,我真的只是慌不择路踩到马路中间的石子才摔倒的。
她艰难地想要扶着车身站起来和他解释,却发现刚才那一摔不但擦伤了手肘,还扭伤了脚,现在疼得要命,根本动不了。
喻安年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女人瘫坐在车前,脸上写满了惊慌,似乎是个演技不错的惯犯。
正打算上前将人扶起,而后“友好协商”,花钱了事,前方夜色里一瘸一拐的又走出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边走,嘴里还边用当地话骂着“臭婊子”一类的脏话。
安锦和回头看了眼那个司机,夜色将他衬得越发面目可憎,也愈发让人害怕。相比之下,眼前这个面色冷淡的男人或许更为可靠。
“我、我不认识那个人!”她的声音因为慌乱和疼痛而颤抖。
喻安年一愣,中文?他终于仔细看了眼面前狼狈的女人,五官柔和,是标准的中国人长相,此时因为慌乱而表现出无助,让他莫名生出两分同情,“需要帮助吗?”
他向她伸出手。
惊魂未定的安锦和激动得热泪盈眶,想道谢,却发现自己因激动哽咽而无法做声,只能朝着他拼命点头。
牵起安锦和的手的那一刻,喻安年的身体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舒适,就像是习惯了全棉衣料的贴心,偶然穿上麻纺衬衫,有种妥帖的放松感。
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她的那双手。
那双手很柔软,又和他从前接触过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追求柔弱无骨精心保养造就的绵软无力不同。
那双手很小,瘦而薄,能一眼看到皮肤下纤细的骨骼和蓝色的细小血管,肌肤柔嫩却有力,手指纤长,指腹上好像有着小小的肉垫,像猫科动物的柔软的脚掌。
“别管“别管闲事,小子,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个男人恶狠狠地看着喻安年,露出手臂上的纹身。
喻安年不慌不忙,扶着安锦和站稳,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掏出手机按下号码,朝那个人扬了扬,不紧不慢地用英文说到:“我已经报警了,不想惹麻烦的话,就快滚!”
明明语气平淡,却又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那个人看了看喻安年身后的安锦和,心有不甘,却似乎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只好识趣地离开。
“太感谢了!”安锦和是诚心道谢,要知道这个年头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实在已经太少,更何况,刚刚自己的出现随时有可能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需要送你到附近医院吗?”话一出口,喻安年自己也被惊了一下,这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不用了,不用了,”安锦和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这不过是对方的客套,可是腿上擦伤的疼痛却又让她厚起了脸皮,“不过,如果顺路的话,我能不能搭你的车到前面巴士站。”
喻安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这个时间哪里还有巴士。
“你住哪里?”看了眼她手上渗血的伤口,他终于还是于心不忍。
“****”安锦和回答迅速,顺便递上酒店名片,上面有酒店详细地址。(抱歉,实在突然想不起来酒店名字了……)
完全不顺路。
“上车。”喻安年接过名片,打开导航,输入位置。
坐在副驾驶位上,安锦和尴尬极了,她很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可是偷眼看看喻安年专心开车的样子,大概也不太想和自己说话,只好安静地坐着,仔细回想,今天大概是又水逆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酒店门口,安锦和下了车,道了谢,自己一瘸一拐回了酒店。
喻安年探身整理副驾上的安全带,才发现车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某种植物自然散发的清香,浅淡而纯粹,和任何一种他曾闻到过的香水的味道都不同,没有任何人为加工过的痕迹。
那些味道明明淡到几不可闻,可他偏偏觉得那些味道一直在小小的车厢里,萦绕不散。
自从七岁那年和母亲一起移民去了芬兰,喻安年就患上了轻微的睡眠障碍症,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才能入睡,只要稍有声响或光亮,他都无法安眠。
所以他入住的酒店远离喧嚣闹市,独栋木质别墅,没有钢筋混泥土的冷硬,目及之处皆是绿草花树,静谧得如同私秘花园,可他却偏偏又再一次在夜半时分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巴厘岛的早晚温差很大,白日里潮湿炎热,到了夜里,海风轻拂,凉意驱散燥热。
他起身推开窗,夜风送来一阵凉意,还有阵阵清甜的花香,是这里随处可见的缅栀子,味道清甜绵长,可此时闻起来,却多了种陌生的熟悉感。
或许是因为混合了海风的微凉,为这平淡的香气赋予了能驱散烦躁的神奇安定作用,让他因为失眠而不安的心情得以放松,让他不自觉地,循着这阵阵花香,到了泳池边,就在那些花树下,难得的一觉睡到了天亮。
连梦里,都是那些萦绕不散的植物清香,似乎就是这一丛丛的缅栀子,又似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