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开始着手帮忙【转化】
顾无愁告诉他——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租赁手段，是他们当铺正规运营的必要组成部分。
关于绝当物品的使用法则，他没有透露出去。
哪怕老王足够值得信任，但有些事还是不说最好。
而老王毕竟是老王。
他行走人间多年，游遍九州，拥有丰富的阅历，当即判断出掌柜有所隐瞒。
换做他人，或许会心生芥蒂，觉得不受信任，进而心生不满。
老王没有。
他这条命都是顾无愁给的。
别说是帮忙【转化】这点小事，就算顾无愁真要收回他这条命，他也不会拒绝。
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关于【转化】之事，老王只顾着听，听完就做。
就这么简单。
……
……
当票被收入囊中。
翠蛇刀最终以老王的名义，合款一年，期限一个月，抵押在无愁当铺中。
只要等到一个月过去，老王不赎回此物，翠蛇刀就会被断定为绝当物品。
虽说这把刀正面威力不如黄龙枪，也不如他袖里的那柄小剑。
但毒永远是绝佳的制胜手段。
若是到了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重要作用。
既然要做准备，那就要做得全面一些。
想到这里，顾无愁忽然盯着老王，目光似老虎钳一样不肯松开。
老王被盯得心里毛毛的，道：“干什么？”
顾无愁道：“我在想，要不要隔三差五给你放点血。”
老王露出复杂的表情，“掌柜的你什么时候疯的？”
顾无愁正色道：“你的血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剧毒，连毒蛇都能给你毒死，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开战之前往刀剑上洒点你的血，岂不是绝佳的附魔？”
老王倒吸一口凉气，接连后退数步。
当初和那便宜儿子王见风死斗时，他都没退出这么多步。
幸好他脑子转得快，连忙说道：“这毒血虽然厉害，但离了人体太久，毒效会自然消失，这法子不可行。”
顾无愁眼睛眯成缝，怀疑道：“是吗？”
老王道：“当然是！”
“啧。”
顾无愁撇了撇嘴，道：“那就只能以后开战前先给你划拉两刀了。”
老王：“？”
他现在离职还来得及不？
“好了，别愣着，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顾无愁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几串文字，交给老王。
“拿去。”
“这什么？”
老王接过一看，眉头紧皱。
这张纸上写着的赫然是些价格昂贵的天材地宝。
刀法以外之物，老王只能算一知半解，故而判断不出这些东西的作用。
掌柜的给这张清单，意思当然再明确不过。
顾无愁道：“单子上的东西，尽可能想办法弄来……咱们客栈赚了不少来着？”
老王看不透掌柜意图，叹道：“咱们赚来的这点银两，还真不够花。”
“那能买来多少？”
“大概一半。”
“那就先买一半，剩下的之后再想办法。”
“……成。”
老王不多问，点点头，把清单也塞进囊中。
今日天色已暗。
屋外风止，月光平静，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城外的鸟叫。
当铺的灯笼也熄灭了。
老王刚把清单塞进怀里，就想到方才的【转化】，又想起清单上的物品。
最后他想到了在二楼住下，想必已经开始静坐修炼的燕惊九。
隔着柜台上的烛火，他看向顾无愁。
老王只是实诚，是性情刚直。
他不是傻。
性情向来懒散，得过且过的掌柜，怎会突然做事如此积极？
又是【转化】又是采购，不符合顾无愁的性格。
很显然。
顾无愁打算做点什么。
但是为何？
临山城风和日丽，蛇妖已被审判。
方圆百里内不闻异常，众人安居乐业，日子轻松舒坦。
仅仅因为燕惊九要住店一段时间，怎么顾无愁就开始有所动作？
想不通。
凭老王的脑袋，想不通其中道理。
“掌柜的。”
老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顾无愁翻动账本，看着上面的数字，沉默良久。
最终，他只回答给老王两个字。
“万一。”
……
……
后院很宽敞，宽敞得出奇。
院子里有口井，井深不见底，任凭谁也看不清里面。
月光洒进这口井里的时候，像是被吃干抹净，照不见底。
夏日的夜晚，总是有些闷的。
闷却不代表热，热也不代表会有蒸汽。
通常只有闪动的火花烹煮食物时，才会有蒸汽冒出。
后院里没有食物，更没有火。
但后院里有一个人。
楚解站在井旁的空地上，扎紧马步，左拳置于腰间，右拳平直而出。
他如同一尊雕像，保持这个动作已足足两个时辰。
裤子和衣服早已湿透。
他的汗水流满整张稚气未脱的脸，气息变得又粗又重。
他几乎要快虚脱。
可是不行。
因为汗水在慢慢蒸发，是他体内炽热的真气在躁动。
缕缕白雾从他身上飘起，整个人好像被烟环绕。
如果此时有人踏入后院，就会发现整座院子好像火炉，烧得滚烫。
楚解就是那团火。
他燃烧自己的寿元，试图冲破那最后一层障碍。
奈何天意弄人。
某个瞬间，楚解的神魂如烟尘般飘摇晃动了一下，短暂地失去意识。
等到他醒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四周都是自己流下的汗。
楚解花了几息时间才理解发生了什么，嘴角顿时露出苦涩的笑。
又失败了。
这是他尝试突破至凝气境的第七次失败。
哪怕已经借来了那么多寿元，他距离成为真正的修士还差一步之遥。
那一步，怎么这么远？
楚解忽然有点想哭。
他已经很努力了，怎么还是差一点？
难道天命当真如此无情？
“没事的。”
忽然。
楚解耳边传来柔和的声音。
他一抬头，看到柳若儿的脸。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去后厨拿了水，蹲在楚解身旁，满脸都是温柔的笑。
月光在她的笑面前，简直一文不值。
楚解看着那杯水，愣住，说不出话。
“感觉已经快摸到诀窍了，下次一定可以。”
柳若儿把水递给他，安慰道：“我当时也费了好多功夫呢，感觉你已经快做到了，再坚持一下。”
楚解呆呆地接过水，一口喝光。
水本该是没有味道的。
喝进他的嘴里，却觉得比蜂蜜还甜。
他直直地看着柳若儿，片刻后，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我本以为我尝试三四次，应该就能冲破这层瓶颈……”
柳若儿笑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天赋差呢。”
楚解纠正道：“是我天赋差，不是你。”
柳若儿道：“我天赋也很差。”
楚解道：“但你至少已经是修士，而且快要筑基了，我却连凝气境都还没碰到。”
柳若儿听出楚解的失落。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敲了敲楚解的脑袋。
楚解没好气地抬起头，道：“你干什么？”
柳若儿道：“我不喜欢垂头丧气的人。”
楚解脸色稍变，把脑袋别了过去，小声嘀咕道：“谁要你喜欢？”
柳若儿哼了声，埋怨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看到别人一副快死的样子，活着有那么多好事，何必每天都要哭哭啼啼的？”
楚解认真道：“我没哭！”
柳若儿道：“我看你就是快哭了！”
“你……”
楚解站了起来，随后似是意识到什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没哭，这是汗。”
柳若儿看着他，不说话。
楚解还想再辩解两句，但有些话已经说不出口。
一个人丢不丢脸，其实自己最清楚。
柳若儿见楚解无从辩解，也不继续纠缠，索性坐到井边，抬头看星星。
今夜星光明媚，不见阴云，是个好天气。
楚解知道这是柳若儿的习惯，是她自小时候就特别爱做的事。
他犹豫半晌，也坐了下来，但刻意离柳若儿远了几步。
柳若儿望着璀璨绚丽的星空，忽然说道：“你啊，为什么那么想修行？”
修行很苦。
至少在柳若儿看来，修行是非常辛苦的事。
除非是受上天垂怜，天赋异禀之人，恐怕才会觉得修行是种享受。
楚解为什么那么想要修行？
明明他的天赋……实在很难说是好的。
楚解看着天空，回答道：“因为我想活得久一点。”
柳若儿道：“好像很多人都这么想。”
楚解道：“所以有什么不对？”
柳若儿歪了歪头，道：“没什么不对，但是活得久和活得幸福是两回事。”
楚解笑了笑，道：“对我来说，活得久就是活得幸福。”
柳若儿不理解，问道；“为什么？”
楚解没有回答。
他扭过头，静静地看着柳若儿。
柳若儿察觉到少年的目光，也扭过头看着他。
星空下，后院里。
一切都很安静。
静谧的世界中，两双眼瞳澄澈又干净，倒映出彼此的模样。
楚解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他连忙扭过头去，不让柳若儿看到自己的表情，同时没好气道：“不告诉你，自己想去。”
柳若儿眨了眨眼，觉得今天的楚解真是古怪。
她不知道的是。
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向来令人捉摸不透的。
……
……
“对了。”
柳若儿突然起身。
楚解整顿好心情，回过头来看着她，故作不悦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柳若儿生气地鼓起腮帮子，用力拍了下楚解的脑袋。
“白痴，我想到法子了！”
“什么法子？”
楚解摸了摸脑袋，道：“折腾人的法子？”
柳若儿道：“我想起来，先前在清幽门里，我有个师兄就跟我说过，他当时屡次不能成功突破，是因为少了个引子。”
“什么引子？”
楚解听到突破二字，顿时来了兴趣，也连忙从地上起来。
莫非他修行突破缺的这临门一脚，就是这引子？
柳若儿双手叉腰，得意地说道：“当然就是……灵兽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