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期的娉水之滨,水绿柳青,两岸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内城河上一叶扁舟白衣摇橹,别有意境。忽然,喧嚣四起,扰乱了这份美好的宁静。
那默默坐在船头的独臂刀客顿时咬了咬牙,结拳道,“那群蠢货又来了!”
连星正悠哉悠哉地摇着木桨,猛地船身一阵轻微晃动,抬眸,那黑色魁梧大汉果然鬼魅般掠上了岸,只听得一阵整齐划一的惨叫声,那群二三十来个披甲官兵身影瞬间齐刷刷落了水!惊得四周两三条乌篷船赶紧靠了岸。
自从在隔壁的天府城杀了狗官阳宴庆,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鹰犬就一直嗅着味儿在追踪这位大名鼎鼎的“独臂狂刀”,但显然一路上这些小小的金丹级喽啰反是被他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犹如丧家之犬,狺狺狂吠!
连星看他们像落水狗一样在河中无奈地大喊大叫,忍不住哈哈大笑,更是抄起船桨,兜准其中那披着银甲,装备风弩的官兵头子劈头盖脸一顿乱拍,“叫你当走狗!刚才还敢盯梢小爷我!肯定又收了那狗老板的好处吧,自己不敢动老子,拿你们当枪使,呸!回去告诉他,如果还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保证让他不仅醉仙楼开不下去,还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末了仍不解气地又一勺子下去,“下去吧你!”
那一“瓢”下去,就连“瓢头”都磕断了,若不是他有意砸在了对方头盔上,想是活不成了。
事后,那船舱里的另一位白衣少年只是从里面缓缓踱出,俯视了他们一眼,一声叹息,转身一挥手——那些在水中就要溺亡的官差们,登时便有如神助般“哗啦啦”齐齐滚上了岸。
那白发苍苍老船主和两岸的人见状自是惊讶无比,忍不住朝他拜了拜,然而那白衣公子只是一阖扇,递给了老头儿一两黄金——等对方反应过来,原处只是一阵清芳拂过,再没了他的痕迹,惊得围观众人再次一顿拜谢。
祁阳宫中,一箍着单发,背负交叉双剑的天蓝色劲装少年正坐在红漆雕花的案前等候着,忽听得破风声来,随即肃然起立,果然下一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威严面孔便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心下一凛。
“晚辈罗浮宗李秋山,见过赵天师!”然而只是一瞬,这位罗浮宗首座弟子便机敏地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拱手毕恭毕敬道。
“哦?你认识我?”赵定方愤慨之余,和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少年英辈甫一照面,内心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李秋山仍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只是缓缓抬眸定定地凝视对方,回道,“从小在罗浮宫就常听师父提起三位前辈,故而仰慕已久了。”
“好一个仰慕已久,”这猝如其来的声音令李秋山又是一凛,一抬头,另外两位仙风道骨的真人已然立在了眼前,开口的正是那传说中的掌教真人!
他急忙拜道,“晚辈李秋山见过两位真人!”
“李师侄多礼了,杨宗主近来可好啊?我们也算是世交了。”石全清讳莫如深地一笑,伸手扶了扶眼前英姿勃发的后辈,礼节性寒暄了几句。
李秋山同样是未假思索道,“托真人鸿福,家师身体硬朗,诸事还算顺遂。”
“还算顺遂,那就好,”老道似有意强调什么,旋又笑道,“那不知今日师侄到访所为何事啊?”
这一问倒让李秋山有些不知所以了,不觉瞥了一眼一旁的素怀真,又望向咫尺间这位比想象中更加老谋深算的掌教,只能随机应变,“我想三位真人也已经从素师兄那里听说了——七日前,有人潜入罗浮宗内行凶杀死了我六师弟李春庭,而且有不少罗浮宗弟子亲眼目睹是一个穿着三清教‘真’字辈道袍的凶手所为,当时我也在场。”
果然,说到这里所有矛头霍然都指向了在场另一个人,那就是一旁愈发紧张起来的素怀真。
“杀人?!怀真你怎么没跟我们提起这件事?!”首先不淡定的便是作为三清教执法真人的叶定仪,抛开其他层面不说,就单从师徒关系上而言素怀真这一知情不报的可疑行为就让多年来对他寄予厚望的叶定仪大失所望!
“难怪……”叶定仪此刻是越想越失望,指着角落里已经略显颤抖的大弟子破口大骂,“怀真,你也是‘真’字辈,而且是为数不多的有实力能杀死李春庭的‘真’字辈弟子,说,是不是你干的!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居然蠢到了去杀人?!”
“我如果说我没有杀人你们会信么!”然而尽管颤抖着,那一直忍耐着的青衣弟子却是猛然扯唇道,声泪俱下,“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杀了李春庭!是栽赃陷害!虽然李春庭在上个月的交流比试中打伤了几个‘真’字辈师弟,对我也是出言不逊,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杀人啊师父!”
一瞬间,仿佛真相之光溢出了冰山一角,叶定仪也冷静了下来,以他对素怀真的了解,他确实没有成立的杀人动机。
“可你就因为害怕责罚而不据实禀报!对得起那些自愿为你留在罗浮宫中的师兄弟么!”叶定仪忍不住继续骂道,“还有你赵师伯差点就要去罗浮宗大打出手!如果真的挑起两派斗争,你可真就成了百口莫辩的千古罪人!”
“行啦,够了。”看他们师徒半天一个激动一个憋怂,旁观的掌教真人总算是明白了此事的梗概,平静道,“看来有人就是要在暗处故意挑拨我们两派关系,他们小辈也是被利用和算计了。”
“那依掌教师兄的意思,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叶定仪这才收敛了心性,言归正传。
“首先圣上的事情不可耽误,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有了转机那定方师弟你就安心去完成你的使命吧。”掌教真人一摆手,一旁的赵定终于松了口气,立即动身前往颛顼皇城。
然后目光再次聚焦在沉默许久的天蓝色劲装少年身上,“请问师侄,杨宗主关于此事有何见解啊?”
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个问题,李秋山即刻拱手回道,“禀真人,家师的意思是用‘钦天鉴’一查便知。”
“妙啊师兄!”一听这“钦天鉴”叶定仪瞬间就领悟了什么,“这钦天鉴是师兄你得道时获得的神器,可以知过往,如果用来缉凶实在是不二之选呀!”
掌教真人思忖片刻,终于敲定了手指,当机立断,“好,那我就亲自同怀真随李师侄走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教中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就全落在师弟你一个人身上了。”
“谨记师兄教诲。”叶定仪朝他一鞠躬,临行仍不忘吩咐素怀真戴罪立功路上照顾好掌教真人。
然而他们一行前脚才踏出这议事大厅宫门,一阵陡然的骚乱便接踵而至。
叶定仪惊诧之际,几个迅步弹出了祁阳宫,一个高大魁梧的玄甲男人身影当即映入了眼帘。
“不知是什么风把大名鼎鼎的冥狱教厉教主给吹来了呀?!”白发苍苍的石全清看着宫门外石阶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数百名弟子尸体,以及这位超圣王级别的狠戾教主,自知来者不善。
“厉教主论修为境界四国之中已是无出其右,就算是老朽也是望尘莫及,为何要跟我门下这些小辈过意不去,甚至大开杀戒呢?!”
“石全清你少在这儿与本教主说教,”那一身玄甲,系着赫赫披风的九尺凶神一甩手,直接截断了老头子义正严辞的讲话,“他们不识好歹阻拦本教主上山,这不过是你身后那些弟子的教训罢了!”
“那贫道倒要问问厉教主究竟是为何而上山了?”石全清一边护在众弟子面前,兀自镇定道。
对方却是充满不屑与鄙夷,哂笑,“听说你们三清教已经炼制成了‘赤阳丹’,既然本教主亲自来了,现在你交出丹药本教主保证立马就走,否则今日就是你三清教覆灭之时!”
那一声叱咤风云,惊天动地,震撼得整个山头都轻微晃动了几分!
那些年轻弟子扪心自问从未见过如此威慑气势,一时间自是胆战心惊……
然而为首老道却是一笑,此刻他目光坚定,丝毫没有畏惧,直接从虚空中震出了一把神剑,飘逸身形缓缓升空,浑身上下散发出醒目白光,犹如天神现世!三清教一干弟子看得痴迷,掌教真人的号令已经传入了他们成千上万人的心中,“众弟子听令,摆三清伏魔大阵!”
叶定仪滞了滞,偏偏是这个时候摆出了“三清伏魔阵”,现在主阵脚三缺一,乾、坤、定少一位,不过眼下也别无选择,他即刻飞身入阵,同掌教真人并肩立于万千三清弟子之上,形成了“塔”形的伏魔大阵。
“哦?这阵势很大嘛!不过似乎是个残缺不全的阵法,不知能抵挡住我几次攻击呢!”那凶光毕露的男人只是随意一出手,他的招式便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无俦的威力及暴风骤雨式的残像余波当场同阵法绞杀在了一起!
“破!”只是一声整齐划一的暴喝,那阵法骤然也爆发出了凛冽神威,直接一剑荡平了整个山头!厉无间反手卸力,仍是游刃有余,他即刻一纵而起,“有点意思,能破我的杀阵,不知你们又该如何应对我的‘灭世狂澜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