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停留在一处,打着旋涡,河水逆行,应该是有机关。将水放出,按下机关,里面是个缺口。缺口的痕迹和我头上的景泰蓝发簪相吻合,簪花放进去,石头分开,里面是个锦盒。
瑾瑜将里面的盒子取出,递到我手上,我打开里面,是个卷轴,还有一封信。
“二少爷,二少奶奶……”
穿堂前传来声音,我合上盒子,瑾瑜将东西收好。灵筠行色匆匆,在院中四处寻找我们。
“怎么了?”
“少奶奶,总算找到你们了。方才有人向林苑递了一封信,掌柜让我赶快过来找你们。”
“是何人寄来的信?”
“这……灵筠不知,只是掌柜让我快些出来,找二位回去,再作商议。”
我们一行人原路返回林苑,叶孔阳将收到的信件递到我和瑾瑜眼前。
上面意思大致就是师父在此人手上,若是我们不交出秘法,便要对师父不利。
“我和瑾瑜今日刚到林苑,虽说称不上周全,可这消息未免传出去的快了些。既然直接将信送到林苑,就说明此人不仅知道我们要回清河堂,也对昌南的情况了如指掌。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们就定然会相信,受他威胁?”
叶孔阳拿了一块玉佩,我认出这是师父的贴身之物。
“这块玉佩是从前他在德化的时候,我赠与他的,他向来喜欢挂在长衫的腰带上。”
“看来他们这是等不及了,不管是连家还是文家,没有直接对我和穆清动手,就说明有所顾虑。”瑾瑜坐在我旁边,翘着腿,仔细盯着信纸。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大哥的部队在这附近有分支,加之对方也不清楚他们想要的东西,是否真的在我们手上。如果师父真的有危险……”我开始犹豫,虽然我真的不想让父亲毕生护佑之物,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上。可是人命关天,师父对我来说,也是亲人。
“信上说,要三天以后,在城南的山上。在这之前,我相信他们不会伤害竹先生。”瑾瑜宽慰我。
“二少爷说的不错,对方既然要用千殇以作人质,达到目的之前,他暂不会有事。”
夜里我和瑾瑜沿着回廊到房间,仔细思量着,到底有多少眼线布在我们身边。
阿夏侍奉我洗梳,换了衣裳躺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枕在他大臂上,
“是在担心你师父吗?”
“瑾瑜,你说他们为何如此心急,连乾之当初应该知道,这东西并不全然在我爹手上,还有另外一份,在公公那里。就算是我将此物给他,也是于事无补。”
“话是这么说,可既然能知道我们这次的行踪和目的,想必两边有了眼线。若是我们想传递消息回去,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让昌南的眼线盯上,会很麻烦。”
“嗯……对了,我们既然回来,我想找个机会见见二姐,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还有我外公他们,不知道在黔北如何。”
“好,只是万事要先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待在我身后,知道吗?”他搂着我的肩膀,我答应了一声。
瑾瑜担心我的安危,让阿夏暗中联系薛飞,他将消息传到沈家,二姐找了机会脱身,与我会面。
“二姐。”
“穆清,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该不会是因为我的电话,给你折腾来了,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
“二姐多虑了,其实我这次是陪瑾瑜过来,这不是前些日子听了你的电话,自己在家里面也是无所事事,索性就和他一同过来。只是我想着,大姐掌家,你可能出入不便,这才用此法。”
二姐看着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消瘦许多。
“那就好……婆母她们一直没有传回消息,我上次无意中听见大娘和凝瑛姑姑提及,似乎她们也没有寻到婆母的行踪。看来婆母这次生病并非偶然,这次应该就是为了悄然脱身,先行恢复,再做定夺。沈家现在成了大娘的囊中之物,全然不顾及往日情分……其实大姐在其中,也曾为皓尘考虑,为沈家说话,结果触怒大娘。眼下我只希望公婆那边安好,能护好致尧守住沈家。”
“那江祖母那边,可有从南平传回消息?”
“这才是我最关念的,婆母那边有公公,而且没有消息就说明他们还没有遇险。可是舅舅一直不许我们回南平,前几天母亲联系南平的旧人,说是外祖母垂危。前段时间已经立了文书,要将基业传给舅舅……”二姐似乎心有疑虑。
我想起孟懿德为周姨娘所生,就算江老夫人视如己出,怕是也难免心生嫌隙。
可是老夫人百年之后,早晚要将家业传给后人,按祖制规矩,也应该是长子继承。
不过既然有她本人的先例,我想她也未尝没有想将家业传给二娘的心思,孟家其他的族人也必然不服。只要孟懿德起意反对,孟家族人必然纷纷支持。
“若真如此,也要先见着江祖母的笔鉴,由长老做见证才是。二娘本就是孟家族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在场,除非……大娘最近是不是一直不让二娘离家。”我没有直接捅破,毕竟孟懿德是她的亲舅舅。
二姐是个明事理的人,她自知我言外之意,并无诧异,
“说实话,我自小以来并没有怎么接触过舅舅,只是偶然会听母亲说起。舅舅自幼离开生母,外婆自小对他严厉,性子向来沉稳安逸,事事敬重外婆。可这也说明,他心中对外婆仍有芥蒂。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舅舅会孤行己见,误入歧途,做出伤害外祖母的事。说到底……他和外祖母并无实打实的血脉联系。”
“二姐,我觉得你……”我身体又出现从前的病症,话说到一半,就开始浑身发抖。
“穆清,你怎么了?”二姐走过来,俯下身子。
“我没事……”
“沁霜,去找薛先生。”
“是。”
沁霜找来薛飞,出来的时间久了,我担心二姐引起大娘的疑心,便让她先归沈府。
薛飞为我诊脉,表情忽而变得凝重,盯着我蹙眉。
我将阿夏支出去,想来他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先生,我身子可是出现什么状况。”
“少夫人这几年可有服用什么汤药之类的补品?”
“补品,无非就是平日里的药茶、药膳,也记得不清了。不过都是为了安胎的,可有何不妥。”
“这药在二小姐的身子可累计了不少事日,而且绝不会是安胎所用。”薛飞轻叹。
自己最近确实有些不适,只是也没有放在心上,无非就是夜里心慌,还以为是气候和怀孕所致。
“少夫人可有时常难眠,心口灼痛,骨间痛痒难耐。”
“最近……的确有些许先生提及的病症,我并未在意,只是服过安神汤就会缓和。”
“安神汤?”薛飞若有所思,站起身踱步,“怕不是什么安神汤,是会折磨人毒物才是。”
“毒物……薛先生是说,我中了毒……”
“方才薛某为夫人诊脉,察觉夫人有孕,但气息微弱,脉象虚浮。寻常大夫可能只会觉得是夫人体弱,只需滋补,若非我近日恰接一病患,恐怕也会如此认为。此毒名为噬心蛊,以蛊虫种进体内,孵化时间长,随心脉缓慢游走。若无汤药控制,蛊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啃食体内,发作频率也会越频繁。长此以往,一旦停药,就会承受噬骨焚心之痛。”
我回忆着每次云笙为我端药,都要看着我喝下,病发间歇也愈发短暂。
“现下,可还有医治之法。”我攥紧手心,怕自己时日无多。
“有是有,只是……”他欲言又止,“这蛊物生长缓慢,长达数年,想除去自然也并非一日之事。必然要受些罪,更要紧的是,少夫人的孩子,断然经受不住。”
我头顶一阵闷响,这和要了我自己的命又有何分别,
“先生,若是我医治,可能撑到孩子出世?”
“倒也不是不可,我可以靠针灸之法,暂时压制蛊虫的行动。只是少夫人不可再服用滋养蛊虫的药物,也就是说,此后的日子,会很难捱。”
我左右为难,若是我答应,自己便要度日如年,独担毒发之痛。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他的生命,他有同样的权利选择,只要我能撑到孩子出世,也算是心安。
那瑾瑜呢?就这样瞒着他,等到我殒身,再留他独自一人,不明不白的生活。
“我……”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毕竟此时非同小可,我暂且帮你治疗,少夫人要尽早做打算。”
“先生……”我站起身,犹豫不决。
“夫人放心,薛某不会多言,眼下要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看着薛飞远去,听见窗边作响的风铃,今天的风格外的厉害。
瑾瑜从交接处回来,我让他带走了父亲留下的卷轴,去换师父的安危。
“师父呢?”
“先生正在后院的房间休息,并无大碍,放心吧。穆清……”
“嗯?”
他从袖口拿出卷轴,递给我。
“你没有交给他们?”
“我给了,是他们自己不敢接。”瑾瑜刻意卖关子,将东西放在桌上,坐在桌案旁的圆凳上。
“他们想用先生做人质,没想到反被先生将了一军。我只不过帮先生脱身使了点儿小伎俩,联系了周边大哥的人手,在德化散布消息,说大哥的部队,已经埋伏在四周。先生按兵不动,应该是料到我虚张声势,他们以为自己走不了了,随便给了个台阶,就吓跑了。这躲在后面的畏首畏尾,担心自己声明安危,撇到前面的人又没什么胆识,这可不怪我。”
“你也太胡来了,若是他们发现其中的蹊跷,变本加厉,将你也抓去怎么办?”
我站在他面前,他随手拉住我,坐在膝上反手环住。
“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只是我们不能久留,若是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当真无法脱身了。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们还要尽快回昌南。”
“好。”